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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青琉 ...

  •   看茵围如此配合,还是很好说话的林世佑总算是迫不及待地把溯人存在、世佑是什么尔尔添油加醋地道了出来。但这次把时渺描述的天花乱坠、神乎其神之余他倒是见好就收,没有告诉茵围收回能力的方法。

      耐心地听完他这一通长篇大论,这清隽的人类少年并未同他意料之中地面露惊讶之色,一阵沉默后他又用那湿润温和的眸子望向林鹳,平淡地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林公子。我今日便会同你离开,但在那之前我在镇上还有些杂事需处理,林公子可先在此休憩,两个时辰之内我定会回来。”

      林二公子本因茵围的不捧场有些不快,但一听到他要出门,这个初来乍到的逍遥客当然不想放过深入了解人间风土人情的机会。于是林鹳大度地决定给这个不识时务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但是如何让茵围主动提出带自己同行却是个问题。

      和坦诚直率的少年不同,风华正茂的林二公子生了些少女般细腻变扭的心思。这些心思自年幼时就盘根错节地生在他心里,纠缠着那些赤诚炙热的情感和私欲。以至于每当这些不加修饰的剖白蠢蠢欲动挣扎出逃时,都会先被盘踞其上的束缚捆绞撕碎,导致出口时七零八落,后果感人。

      小时候林鹳一次心血来潮想给师傅庆祝生辰,但在问出师傅生辰日子这一步就跌了跤。

      那些天小林鸛练习得格外刻苦,紧赶慢赶着提前修习完功课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书房找师傅。这兴高采烈的小公子每天都一阵风似地飞到书房前,但每每又被什么抽了魂似得精准的在门前五米处站定两眼放空。实际上只是脑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开口。这抽魂入定的时段也就持续个一炷香,时间长了他那天生的薄面皮又挂不住了,所以双腿上了弦一样,到点就带着那人形壳子不动声色地小跑离开。

      三番五次过后,有千年道行的师傅倒底还是比不过他那乌龟徒弟,在小林鹳某天又一次要缩头逃跑地时候拦住了他,开口问道:“阿鹳可是找师傅有什么事?”

      可惜这么些天小林鹳心中算盘都敲碎了愣是还没想好如何措辞。他眼神逃避,刚开口嘴巴就像打了节:“师…师傅…你…啊我…那个…” ,他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没吐出来,但是那红潮却坦诚的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漫上了耳畔。

      师傅倒是个耐心人,捋了捋胡子,笑眯眯地等着。终于这忸怩少年的嘴不知是被什么开了闸,一张口就是山河湖海天崩地裂般从齿缝中权倾而出:

      “师傅生辰快乐!”

      “啊…那个师傅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这是徒儿给你准备的礼物。不用谢不用谢,一直以来多谢师傅教诲。”

      “时候不早了,该用早膳了,徒儿先告退了。”

      师傅听完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只剩下地上的一只竹雕和附赠的一缕卷起的清风。

      自那之后,虽然师傅很善解人意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林鹳还是做贼心虚地躲了师傅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决意再不强迫自己说任何哪怕只有一点难以启齿的话。

      于是正当茵围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只听后面那人不紧不慢地道:“慢着。”

      茵围缓缓转过身,只见那自昨晚就兴风作浪不断的大麻烦此时坐在椅子上,交叉双臂微微偏头,一双狐狸眸子斜睨着他,眸光闪烁。茵围一瞬间从中读出某种若有似无的期许,奈何其吊梢的形状配上下方天然含笑的嘴角有些过于喧宾夺主,让这表情透出了十分欠揍的傲慢味道。

      茵围心中摇了摇头,内心有些无奈,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说道:“我这一人出门确是有些寂寞,林公子可愿随我一同去镇上走走?”

      林鸛心中当即喜出望外,心想自己那暗示果然足够明显,毕竟茵围这小子就算能听得他人心声,也只限于与他人肢体相接的情况下,所以不可能通过其他方式发觉自己的意图。但他面上只是轻咳一声,站起了身,迈着四方步走到茵围身边催促道:“那就走吧。”

      茵围原是这青琉镇的教书先生,教着镇上正是调皮年纪的几个半大小子。这些皮孩子平日里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过,这下先生一走十天半个月不见得回来,学业再一荒废成了只能在镇里称大王的猴子可如何是好?于是茵围提出要先去拜访一好友,让他接替自己驯养猴群的差事才能安心离开。

      白日里的镇上行人络绎不绝,时不时有人停下脚步与身旁经过的人驻足闲谈,人人似乎都是老相识,这面积不大的一方天地圈住了一方人,也自然把他们的心拢在了一起相互取暖。

      这一路走来,来来往往的居民都熟络地和这亲切谦俊的少年打了招呼,并好奇地对他身侧这位陌生的俊俏公子行了长长的注目礼。

      然而这不解风情的木头公子对周围的居民熟视无睹,目光一直落在两侧的住宅上。

      白日里林鹳才发现这巴掌大的小镇朴素得有点简陋。房屋大多得了斑秃一般表层青一块白一块,似是瓦泥匠与镇上的人结过梁子,偷工减料得明目张胆。铺作屋顶的青瓦也少有完好无损的,弄得房檐活像狗啃一样里出外进。好在他本身也没那么讲究,只是对人类寒酸的建筑风格颇为好奇,于是便自顾自地戳了戳身边仍在应接不暇地边走边回应着家长里短的茵围,朝侧面抬了抬下颌,问道:“你们就住这种地方?”

      自清晨林鸛弄得那一出以来,可能是因为唯一的逆鳞被刚见面多久的人毫不留情地揭了个鲜血淋漓的缘故,茵围心里隐隐憋着一口气,叫他不想对身旁的罪魁祸首温柔地一视同仁。于是闻言他转过头来,有些无奈地抬眼看着他,道:“林公子以为呢?”

      神经大条的林世佑没被这话呛到,反倒是颇为认真地答道:“屋舍距离挨得太近,面积太小。若是这些有点强人所难,用完整的瓦片盖屋应当不难吧,还是说人类偏好这种家徒四壁的风格?”

      茵围闻言露出一抹苦笑,他叹了口气而后淡淡说道:“林公子说笑了,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愿意把家宅弄得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人间纷扰繁多,在天上可能看来毫不起眼,但对平凡百姓来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哪一件带来的痛苦不是烙进血肉刻至骨髓,”

      茵围抿住两瓣泛白的嘴唇沉默片刻后说道:“四年前我们身处的这方水依国曾被邻国安平国侵略,水依士兵几乎全军覆没,万幸生死存亡之际安平军队不知为何撤退了,不然兴许现在脚下这方土地早已改名换姓了。这镇子也是战后幸存的国民不眠不休一点点亲手建起来的,而这其中又大多是老弱病残。到现在终于有了遮风蔽日的地方,怎还会有余力关注屋舍外表的美观。”

      也不知是这破败小镇背后的故事过于凄怆还是茵围那番人生七苦的论调太过沉重,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在白日镇上略显嘈杂的人间烟火中,并肩走在漫着炊烟的窄街里。

      终于,茵围停在了一处门房前,三下不急不徐的叩门声打破了方才的缄默,不一会一个身量极高的中年男子来应了门。看到这人第一眼林鹳眉头一跳,虽然林二公子显而易见的不谙世事,但在师傅的栽培下还算涵养良好,所以面对陌生人不求他态度多么谦恭友善,尚且喜怒不形于色还是能做到的。可此时,林鹳那经年沉淀的矜持似乎从边缘出现了裂痕,只觉得眼前这男子浑身上下至毛孔都呕心沥血地表现着不修边幅四个大字。

      这人一头杂草似得长发胡乱扎在脑后,偏棕的发色配着发间妆点的几根茅草,让人合理怀疑此人是菩萨在世在用自己头上三寸收留无家可归的鸟儿。面上景色也好不精彩,胡须保守估计两年未刮,下颌上一派乱象丛生倒是与头发交相呼应,让林鹳想起了画卷上看过的原始森林。再搭配上一身破衣烂衫,林鹳确信了茵围方才所言非虚,顿时对这位想必在乱世中颠沛流离了数年的仁兄生出几分怜悯。

      茵围的表情倒是分毫未变,想必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开口问候道:“廖兄”,同时作势躬身行礼,但只见那野人劈头盖脸地贴了过来打断了他,轻车熟路地把手臂往他肩上一搭,茵围条件反射似得一缩。但这“廖兄“仍是凭借着体型的优势不依不饶地把茵围往怀里一揽,嘿嘿一笑说道:“茵老弟干什么每次都如此客气,多生疏阿,才几日未见就不把我当哥哥了?下次门都不用敲直接进,反正我平时也不锁,哈哈哈哈哈。” ,说罢便就着勾肩搭的姿势把茵围往房里带。
      林鹳:“……”

      是敲错门了吧。

      此时这位廖兄似是才想起什么似得,福至心灵地扭过头,这才正眼瞧见了茵围方才旁边站着的什么东西。他发现这东西是个生得十分标志的少年,只是那盯着自己的眼神十分怪异,怎么看也不像是在看人。

      但他又是嘿嘿一笑,毫无介怀地松开茵围迎了上来,伸出右手拉住了林鹳胳膊,同时左手拍了拍他另一只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对不住啊小兄弟,方才怠慢了你,别介意,别介意啊。我叫廖季,看你年纪当是和小围差不多吧,别看这小子长得嫩其实都到娶妻的年龄了哈哈哈哈哈哈。哎那你要是不介意就也叫我廖兄吧,怎么样哈哈哈哈?来来来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快进来快进来。”

      他就这么顺势一手勾着一个,左拥右抱着把二人双双请进了屋。这四方的小屋不出意料的家徒四壁,空旷得不像是有人住过,索性地上躺着的几只酒坛给这屋里染上了点温度。廖季似乎很想请他这两个弟弟坐下,可家中实在是找不出第二张椅子,他有点窘迫地抓了抓头发,随即仍是十分爽朗地指了指他那张灰不溜秋的床榻说道:“额…请坐,请坐。”

      林鹳盯着那些从他发间纷飞而出的草絮,心情越发复杂,茵围倒是很直白的没有领他的情,他冲廖季微微一笑,长话短说道:“不麻烦廖兄了,阿围此次前来只是有一事相求,近日我可能要随这位林公子离开镇子一段时间,期间学堂的琐事烦请廖兄照管,待围回来必定重重答谢。”

      廖季这粗线条一听也没多问,干脆地应了下来:“噢,那成啊,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以后还有什么需要都随时说,不必客气。”

      茵围听他这话有些释怀地莞尔,道:“那就多谢廖兄了,不多打扰了,围就此告辞。” 说完便转身和林鸛一同出了门。

      廖季叹了口气,似乎对他“弟弟”这套十分见外的说辞有些不满,但还是走到门口对他摆摆手,道:“诶都说了叫你别客气,再客气我就不应你了啊。罢了罢了,那快去快回吧。”
      茵围没再多说,点头示意后离开了廖家。

      廖家坐落在青琉镇外围,于是不出一时片刻二人就出了镇,到了那荷花池旁。林鸛从怀里掏出罗盘,从池中取了一些水滴在那盘面上,随即阂眸,将罗盘置于掌心之上。心念电转之间只见那盘面沟壑里的水流转了起来,中心的木头指针也随着水的动式缓缓变换了方向。见得此景,一向处变不惊的茵围眼神都有些发亮,忍不住吞咽一口。待到那指针停下,茵围发现它直指着自己,顿时觉得自己不该对这个百年的温室花朵抱什么期待,于是有些没好气地问道:“林公子,莫不是你这罗盘可以寻得我们这几个人所在的方位,但它只能一次指出一个方向,所以它就指向了离它最近的我吧?”

      林鹳睁开双眼,注视着茵围所在的方向,道:“对了一半,但这罗盘还不至那么无用,它能指出方圆五里外最近的目标人物的方位。”

      茵围闻言一愣,而后转身看向自己身后不远处,正是那廖季所在的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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