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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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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和六十五年,天降大雪,宫墙披上白芒,石路铺满白霜,远远观去,婉如堆银彻玉,无不让人向往。
 
 养心宫,乃是皇帝道昌居住之地,道昌年事已高,数日并未上朝,近来谣言四起,或传病危,或传退位,真假难辨。
 
 正门口,苏卿瑶缓慢走下台阶,不时回头凝望,双眼眨动,嘴唇微抖,说不出的情绪缠在心底,伸出手接住飘散的雪花,片刻便已融化。
 
 冰冷的东西,最怕的就是温度。这一刻她产生一丝怀疑,也许,她只是别人手中的一片雪花。
 
 十六岁那年她沦落街头,幸得封府管家刘却偶遇,见她容貌甚好,便引入封府。
 
 封府老爷乃是当朝一品封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见到更是喜欢,视她为掌上明珠,十八岁那年,为门当户对,更请求皇上收为义女,以公主身份嫁给独子封慕复。
 
 人生无常,变化莫测,无依无靠的苏卿瑶成为封府苏夫人,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下人常用一句话概括:“夫人命格甚好,有日光之霞笼罩。”
 
 当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今日地位全部来源与封府,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她也渐渐遗忘。
 
 可就在今晚,人生再次变幻。
 
 皇上先急招封修入宫,没多久,竟又宣她入宫。
 
 心怀忐忑的她听从公爹的指示,木讷的拿出母亲遗物七色石,形状与皇上一直珍藏的七色石而吻合。
 
 封修见状跪倒在地高呼万岁:“恭喜皇上,十年前,臣在京城遇见一姑娘,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臣看她可怜,便接入府中,本想做个丫鬟伺候内人,那知犬子多情,爱上这姑娘,便成全了这婚事,那曾想这姑娘竟是皇上苦苦寻找的苏映雪之女,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啊!”
 
 苏映雪?母亲的名字吗?她不知道,她也从未听母亲提过父亲的过往,幼年的生活中,本就没有父亲的影子。
 
 朦胧中的父女相认,就像一场戏,一场蓄谋已久的戏。
 
 道昌龙颜大悦,大赏封修,所赏之物乃是一张纸卷,由她带去。
 
 回头再望一眼养心宫,她不知公爹所说真假,但她终于明白,当年公爹以死相谏阻止她与太子君的原因。
 
 想必公爹早知晓她的身世,而她在封府的一切,不,从她被引进封府那天,难不成都是安排好的?
 
 她忽然很怕,很怕相懦以沫的相公对她的爱也是假的,这样的事无论如何她也接受不了。
 
 马上要到玄武门,引路太监停下脚步,无比恭敬向面前的男人跪下:“奴才向太子君请安。”
 
 太子君,本是第六皇子,并非嫡出,按常理绝不是皇室继承人,可他天资聪颖,心胸宽广,十七岁那年力压五位哥哥册封为太子君,如此成就得力于他的四位恩师,可惜,这四位恩师有三位死于封修的栽赃暗算。
 
 听到太子君三字,苏卿瑶仓乱的思绪被打断,自从嫁给封幕复那天,二人不曾见过一面,没料到这么巧,宫门就在眼前,而他就出现在这里。
 
 太子君并未说话,抬手一挥,引路太监和两旁护卫自觉退下,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两人。
 
 雾气蒙蒙,而她一身白衣,笼罩在轻烟薄雾之中,似真似幻,那像尘世中人,太子君不免思索万千。
 
 而苏卿瑶不敢抬头直视,那年封府初遇,二人心生好感,她念封府恩情,不敢多想,而今晚得知身世之谜,更是不敢回味当初的悸动。
 
 她待在原地,呼吸紧张,连行礼都已忘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太子君就在眼前。
 
 他变了吗?没有,还是那么英气逼人,眉宇之间透着势不可挡,天之骄阳,地之骄子,这大卫国,有那个女人见到太子君能不产生爱意?
 
 只有她不能。
 
 太子君紧盯她手中的纸卷说道:“苏夫人,今晚父皇为何会召见您?”
 
 皇宫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父皇病重,难熬几日,他在等待,等待坐上龙椅那天,而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封修,用封修的鲜血洗去过往的耻辱。
 
 今晚父皇召见封修他并未阻止,后得消息又召见苏卿瑶却让他大吃一惊,无论如何,苏卿瑶没有任何理由出现,隐约他觉得有些不妙。
 
 本想阻止,可这关键时刻,他不愿暴露自身一点瑕疵,思索良久,便在这玄武门等候。
 
 苏卿瑶内心一怔,好一句苏夫人,这三字要比这夜晚的寒风还要刺痛,要比脚底的积雪还要冰冷,这么多年,你的恨意丝毫没有消退。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你是我的哥哥,更加证明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她弯下腰说道:“殿下,我只是进宫拿一样东西。”
 
 太子君自然知道她说的东西是什么,可这东西到底有多重要却不清楚,他伸出手说道:“给我。”
 
 这是命令,天下谁敢反抗。
 
 苏卿瑶后退一步说道:“不可。”
 
 只有她会拒绝,而且不止一次。
 
 太子君轻微一笑,伸手拨弄她的发丝,她抬起头,四目相对,这一场景多么熟悉,又是多么不甘。太子君仔细端详又似回味的说道:“不着急,待我君临天下,封府必将满门抄斩,苏夫人你放心,你是父皇义女,我会饶你一命,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
 
 笑声越来越远,过了半刻,苏卿瑶紧促的呼吸才调整平复,看来,太子君并不清楚她的身世,手中的纸卷握的更紧,这纸卷究竟写的什么,公爹会如此重视。
 
 待她走出宫门,太子君猛地咳嗽几声,唯一存活的恩师周广递过手帕连忙说道:“殿下,此事绝非一般,现在还来得及。”
 
 太子君瞧着手帕上的鲜血柔和的说道:“算了,只要杀掉封修,别的我并不在乎。”
 
 他早已分不清楚,他在这玄武门,是想问出什么,还是只为见她一面。
 
 苏卿瑶走出玄武门,封幕复早在宫外等候多时,他并未在轿中休息,而在这门口来回渡步,雪融化在头顶飘出白雾,他不时向双手呵气,来回搓动抵御一丝风寒,焦急的望着宫门,期盼她的身影。
 
 见到她出现,封殷德连忙快步走到身前,把外衣披在她的肩上,同时紧紧握住双手,他没有询问父亲的消息,也没问她进宫的原有,只是简单的一句:“瑶儿,冷吗?”
 
 这一句顶一万句甜言蜜语,苏卿瑶低下头咬紧下唇,这一刻她为先前的怀疑感到羞愧,抬起头既埋怨又心疼的说道:“相公,都说了,你在家中等候便可,天寒地冻,可苦了你了。”
 
 封殷德憨厚的笑笑说道:“这么晚,不管你去哪里我在家中也难以安心,倒不如在这里等你。”
 
 用手轻擦苏卿瑶发丝上的雪花又说道:“走吧,我们先回府。”
 
 马车就在一旁,封殷德小心的把苏卿瑶扶上马车自己才上车,这种尊重由来已久,也未曾改变。
 
 马夫晃动皮鞭,马车缓缓行驶,封幕复脱下苏卿瑶的鞋袜,把双足放在自己坦露的胸膛上说道:“这样好点吗?”
 
 苏卿瑶眼角湿润呆呆的望着他没有回答,收回双足,体贴的为他整理好衣裳,头枕在他的胸口说道:“相公,我何德何能让您如此对待。”
 
 封幕复低下头抚摸她的眼角说道:“十六岁那年,我在书房读书,父亲为我找了一位书伴,而你走了进来,你的羞涩,你的不安。”
 
 说到这里,封殷德不由自主的笑了几声,只有回忆最美好的过往才有的神情继续说道:“你低头看我的样子永世难忘,那时我就确信,这辈子,我封幕复,只能爱你一人。”
 
 冠冕堂皇的甜言蜜语,往往不是真的。
 
 苏卿瑶无法分辨,但隐约能感受封幕复语气中有不可言说的兴奋。
 
 到了封府,走下马车,封幕复走在前面,张罗下人烧水备食,苏卿瑶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封府的匾额,晃动手中的纸卷说道:“相公,你对这东西一点也不在乎吗?”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试探。
 
 封幕复回过头,好像刚注意到样子说道:“那是什么东西?”
 
 苏卿瑶释怀的笑了,只是几步便抱住封幕复,一切已不重要,只要你是真心。
 
 六日后,皇帝驾崩,举国哀痛。
 
 又过二十七日,太子君登基。
 
 据先帝遗诏,封苏卿瑶为玉坤公主。
 
 这是卫国公主最高封号,往往乃皇后之女才配此殊荣。
 
 后宫自然波有怨言,可太子君无神理会。
 
 父皇领死前所说的话,把他推入万丈深渊,他从未想过所爱之人乃是他的妹妹。
 
 坐在龙椅之上,百官朝拜,本该英气风发,可今日举手投足之间,竟带些优柔寡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周广拿出奏折说道:“启奏皇上,这是众臣罗列一品大员封修的一百四十六条罪状,各个证据确凿,请皇上明察。”
 
 文武百官一同跪下:“请皇上明察。”
 
 太监把奏折呈上,太子君随意翻动说道:“封大人现在何处?”
 
 这是早已安排好的对话,周广起身回禀:“封修为先皇守灵多日,今早才回府休息。”
 
 太子君怒拍龙案:“传朕命令,周大人,你带三千精兵包围封府,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当然不包括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