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第一百零一年》季山轼

7、第 7 章

　　「夜里，一个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上那座山，偶尔的枯树会挡住他的去路，绊倒他，但他不恼，站起来继续向前，他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摸摸索索着在空山里徘徊，然后停在一棵歪脖子树边上。

　　他又忽的趴下，奋力地向前爬，在四周转，终于，他找到了那个小包，那是宋迟舟的坟，却没有立碑。

　　于是老人站起来，在附近选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拿着铲子挖了下去，一下，两下……就这么继续挖下去，凌晨，筋疲力尽地他倒在坑里，哆哆嗦嗦地继续刨着土。

　　傍晚时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个三四米深的坑挖好了，不大不小，正好紧邻着宋迟舟的坟。

　　他卧在坑旁，仿佛看得到自己——单薄的佝偻的老头，蜷着腿躺在里面，风吹雨打，经年以后，土地被填平，他躺在厚重的泥土里，长眠地下。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头疼，于是回了家，途中下来雨，又去买了伞，终于到家，从抽屉里取了药吃下，早早地睡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护花，但他可以护一护他的宋先生，所以他没有备棺材。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醒来，打了太极，然后到那座山上。」

　　2047年5月30日:
　　今天，我要和先生结婚了，没有什么人来，也没有什么礼节，只有一句隔了好多好多年的“夫妻对拜”，于是我拜倒在先生的坟前，已经立上碑了，晚了些，只是因为不知道刻上什么好。

　　后来想想，还是刻上了，只是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

　　不管怎样，我将入睡，请熄灭灯火，不必担心我怕黑，我看到了黑色的光。

　　若是先生还未入轮回，不妨再等等我，哪怕只是遥遥的望上一眼，也能在心中默默刻下名字，等一碗孟婆汤后，依着这心口上异样的痕迹，哪怕隔山隔水也会找到的。

　　「“先生，这是我们的第一百零一年。下辈子，我们都要长命百岁。但是......但是如果还是只能如这一生一样，那么，我想要我们各活五十岁，剩下的一岁......就送给你了，我希望这次是你为我立一块碑。”

　　自言自语一番话后，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他苦了大半辈子，现在终于要解脱，在他65岁的时候。

　　他缓缓滑下那个挖好的坑，亦步亦趋……

　　他还是在害怕，细细地抖着，他想死，他又想活，他要死，他又怕死。

　　躺下，闭眼，提前吃好的药让他一阵窒息，在此刻尤其明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甚至可以感受得到阳光洒在脸上身上，只是他再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天空与鎏云。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后来有人祭祖，看到了他，心善的埋了土，却还惋惜没有棺材。

　　他终于死去，身体上的死亡，灵魂上的湮灭，尘世间光怪陆离的一切与他擦肩而过，而后再也没有关系……

　　只余下大理石的碑上深刻着的两个人的名字：

　　“宋迟舟，张彦师”

　　又是好多好多年，这片荒山被栽了满山的树，满地的花，每年的植树节都有小孩子来种树，当一代一代的孩子走过，没人知道，这里还葬着两个人。

　　三十六岁的宋迟舟和他六十五岁的爱人——张彦师。

　　有一颗参天的大树长在上面，树根紧紧环绕着他们，永扎地底。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树林阴翳，飞鸟掠过，衔一片鎏云，远山长青，岁月蹉跎。

　　生同衾，死同穴……

　　后来，他们的故事被好多好多人知道，人人惋惜他们，人人指责宋迟舟，人人不解张彦师。

　　只是世人不知……其实时间还很长，他们还会有好多个寤寐思服。」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