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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冰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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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苏骅眼看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安教练还在给她夹肉吃,男人笑得眉眼弯弯,尽显和蔼慈祥。她没敢吱声,只得默默干饭。
“安大哥,我也想吃肉。”武大靖盯着菜碟里的最后一块肉,咽了咽口水,抱着小碗就撒起娇来。
堂堂男子汉居然在餐桌上捏着嗓子说话,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简直杀伤力十足,震撼全场。
反正段苏骅被他吓得一直打嗝,拼命地拍打自己的胸。坐得最近的任子威一下子被恶心到了,嘴里的汤还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
韩天宇正歪着嘴凑近瓶盖,林孝埈毫不客气直接抢走矿泉水递给呛着的任子威。
金善台的眼镜被热气腾腾的汤熏出了白雾,正想抽出纸张来擦,一个手抖眼镜掉进了汤里,滚烫的汤汁溅了王濛一脸。
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的武大靖大概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不正常,直接把脑袋埋进碗里,不敢再抬头跟别人对视。
安贤洙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夹肉的筷子转了个方向送到武大靖碗里,无奈一笑:“大靖,来,你也多吃点。”
经历这么一场风波,在座的各位都没了食欲,匆匆离开了食堂。
午休时分,本该安静的休息室传来一阵爆笑。到底是精力充沛的运动员,满满当当的高压训练都没能消磨掉他们的热情。所有人都在八卦着娱乐圈的那点事儿,男生们问女明星的电话号码,女生们问男爱豆的恋爱情史。
段苏骅混了多年的娱乐圈,圈里的隐闻秘事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她深知人类的本质是吃瓜群众,靠八卦娱乐成功和国家队运动员混熟了。
直到下午训练快要开始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休息室。
她正准备收拾装备,却发现角落里还有别人。
只见林孝埈窝在墙角里一边看电脑,一边做笔记,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段苏骅偷偷跑到他身后,猛然扑了上去,一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另一手拉开电脑,屏幕里有个地中海教授正在讲课。
“好家伙,他们都在八卦,你倒好躲这儿学习去了,要不要这么卷啊?”
沉迷于网课的林孝埈被吓得一激灵,赶紧摘下了耳机,还没说话,脸却红了大半,像熟透了的苹果。
“你也太容易脸红了吧!”段苏骅看得十分惊奇,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在男人的脸颊上“你皮肤保养得也太好了吧?用的什么牌子啊?”
“我本来就这样,你、你不要摸了,我怕……”林孝埈抓住女孩不安分的手指,嗫嚅道。
“噗嗤!”耳边传来女孩的偷笑,林孝埈恼羞成怒,大声质问道:“你在笑什么?”
背后没了重量,段苏骅早就捧着肚子笑倒在凳子上了“救命啊,你也太可爱了,怕什么啊?我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不过你刚刚中文说得不错呦,小林同学这几天进步很大呢!”
听到熟悉的语言,林孝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因为激动,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你,你会说韩语?难、难道你也是韩国人?”
段苏骅闻言直接没了笑容,她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将刻有国徽的一面指给他看。
“看到了吗?我是中国人!”
“真是奇了怪了,我到底哪里像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我是韩国人呢?安教练、金教练他们之前也问过同样的话来的!”
“大概是因为你很漂亮!”林孝埈撇了一眼对方的身份证,无奈地搔搔头。
“是吗?这个理由不错,我喜欢。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中国女生和韩国女生哪个更好看?”
休息室里死一般的沉寂,林孝埈紧盯着她,沉默了很久。直到段苏骅实在受不了,准备转移话题,男人终于开了口:“中国女孩更好看。”
也许是气氛比较尴尬,对方的态度又很认真,她有种错觉,面前的男人好像在求婚。
想到这些,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只得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在想什么呢?这只是错觉罢了!】
“我也觉得中国女孩最好看了,哈哈哈!回头给你介绍几个小姐姐,不仅脸蛋长得漂亮、身材也超完美的,你想不想要她们的号码啊?”
“不要,谢谢!”
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的发音。
林孝埈果断拒绝,他合上电脑,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听课了。
【啊,不要漂亮妞儿,该不会是……这不能吧!】
段苏骅上下打量了一番,简直不敢置信,她默默闭上嘴巴。林孝埈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在想什么,几乎要气乐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喜欢女生!再说了,运动员以训练为重,以后有的是机会谈恋爱。”
“我懂,我懂,咱们先搞事业嘛。”
砰的一声,休息室的门被人用力拉开,只见安贤洙守在门口、面无表情,语气颇为冷淡:“你们不用训练了吗?”
教练的气场太过恐怖,段苏骅被吓得直接往外冲,连装备都忘了带,中途还被桌椅绊倒在地,她顾不上脚拇指传来剧烈的疼痛,嗷了一嗓子连滚带爬地奔向冰场,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她在逃命呢!
林孝埈在后头看得心惊胆战,几次想要搀扶的双手都扑了个空,只能带上她掉落的装备跟着离开。
被挡在身后的金善台一脸懵逼,扶着眼镜纳闷道:“这两人怎么回事?”
安贤洙一言不发,目送两人离开,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走进休息室,捡起段苏骅的冰鞋。
金善台见状又数落起来:“小段这孩子也真是,怎么这么粗心?冰鞋都不带,她是想光着脚去滑冰吗?”
等到了冰场,段苏骅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带冰鞋,抱着脚丫子欲哭无泪。
林孝埈急忙安慰道:“要不我回去帮你拿吧!”
“不用不用,小林你快去练习吧,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任子威他们还在等你呢!我先回去拿冰鞋,马上就来。”
见林孝埈一步三回头,段苏骅摆了摆手让他放心离开。本想着趁机摸会儿鱼,突然有人挡住了视线,仔细一看正是她的教练安贤洙。
她一惊,二郎腿也不再晃荡,直接放了下来,坐姿乖巧得像小学生。
“安教练,下午好!刚刚冰鞋落下了我,我回去拿啊,不是,我被冰鞋忘了。哎,冰鞋把我弄丢了……”
段苏骅心虚得语无伦次起来,急得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在说啥玩意儿!冷静,淡定,镇静……】
她忐忑地抬起头,偷偷瞟了眼,安贤洙拎着冰鞋俯视着段苏骅,手里还拎了一双冰鞋。
两人对视几秒,她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安贤洙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弯下腰。
安贤洙的手掌有些冰凉,才碰到段苏骅的脚背,她冻得立马缩了回去,又被男人牢牢地抓住。
女孩的脚出乎意料地小,白白嫩嫩的像年糕一样,想当初段苏骅挑冰鞋的时候,整个速滑馆里都没有尺码合适的一双,还是安贤洙联系了几个俄罗斯朋友,挑挑练练了很久,才找到了最好的冰鞋。
鞋带散开,被他一根一根地绑紧,动作不紧不慢,极其温柔,这样的场景何其的温馨。
然而段苏骅盯着男人的发旋,大气都不敢出,内心疯狂咆哮。
【我的脚天天都有洗,应该不臭吧!】
【真的好痒啊!怎么办?我好想笑啊!】
【他的手也太冰了吧!真的是人类的手吗?】
【回头多买几副手套过来,不能让教练冻坏了!】
安贤洙默默地帮她穿好冰鞋就起身离开,只留下段苏骅一脸生无可恋。旁观全程的金善台憋了满肚子的脏话,大脑显然已经宕机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拍拍肩膀,催促她训练。
整个下午的训练,金善台心不在焉,他疯狂想着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刚才看到的画面。
教练对运动员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安贤洙看着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帮自家运动员穿冰鞋什么也很正常。
话虽如此,可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金善台也没有给别人穿冰鞋,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
最终金善台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帮人穿冰鞋。可怜的林孝埈自然成了他的目标。
“怎么了?教练,找我有什么事?”
“现在就要脱鞋吗?我冰鞋没坏啊!”
“我一定会擦冰刀的。我以后也会擦!”
“金叔叔,我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脱我鞋?”
“求您放过我的冰鞋,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穿。”
…………
冰场的一角,林孝埈羞红了脸,金善台也累红了脸。
“呀,臭小子,我就是想帮你穿冰鞋,你为什么死活不肯啊?像我这么好的教练已经不多了,你还不知道珍惜!”
果然帮别人穿冰鞋,怎么看都很奇怪啊!
2021年北京国家速滑馆里,段苏骅在1000米的第四圈摔倒,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撞向了护栏。
李文龙正好经过,他本来想着从内道超越上来,没想到滑在前面的段苏骅突然摔倒,连同自己也跟着一起摔出冰面,他下意识收起冰刀,想要刹住身子。
段苏骅整个人猛地砸进了壁板,头盔都飞到了场外,力道之大以至于全身骨头都震得发麻。她扶着肩膀,撑起身子,尝试着再站起来。
寒芒闪过,抬眼望去,只见李文龙以惊人的速度滑了过来。她想要躲开,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来,只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冰刀刺了过来。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有人抡起手臂,把她拉进怀里,迅速滑离了原地。冷风凛冽,吹乱了段苏骅的长发,飞舞的发丝模糊了男人的轮廓。
嘶啦一声,李文龙的冰刀将广告牌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紧接着人群齐声惊呼,所有人都涌进了冰场。
“我的姑奶奶啊,你傻愣着干嘛呢?刚才那么危险,你怎么不躲?是想送死吗!我可跟你说啊,你要是出事了,熊哥那逼是会哭晕死的!”
王濛被吓出了满头冷汗,她直接翻过挡板,一路滑行过来,仔细摸遍段苏骅的全身,确认她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大口气。
李文龙顾不上折断的冰刀,跌跌撞撞地靠了过来,连忙追问:“对不起,段姐姐,你没事吧?”
乌泱泱一群人围了过来,四周的惊叫声愈发高昂,段苏骅晃了晃脑袋,太阳穴一涨一涨的刺痛感,连话都说不出来。
心脏跳得异常猛烈,有力地撞击得她的胸膛,视野逐渐模糊,天旋地转中红黑色的队服幻作血染的冰面,格外的扎眼。
世界陷入了黑暗,段苏骅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2011年黑龙江速滑馆里突然响起女人凄厉的尖叫,男人绝望的嘶吼,那是段苏骅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每每想起都如鲠在喉。
原来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足以染红洁白的冰面,让她从此厌恶红色。
段苏骅清晰地记得那个男孩是怎么被冰刀撕开的肚皮,蓦然出现的窟窿像一只硕大的血瞳,吞噬了半截冰面。被割开的喉咙像漏风的窗纸,呼呼地喘着气儿,最后再也榨不出一滴血来。
她的哥哥,段到骅,就这样死了,被他的梦想夺走了生命,以最残忍的方式。
段苏骅花了大半辈子去接受这个现实,可她的父母却没有。自从儿子去世后,母亲抑郁寡欢,最终喝了农药,痛苦死去。父亲草草办了葬礼,几个月后就娶了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女人,有了新的家庭。
就像堆好的雪人,给她带来短暂的快乐,陪伴一段美好的时光,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彻底被人遗忘。
她的哥哥像风儿滑过她的身边,又匆匆离开,把她的幸福快乐都一并带走了,从此寻不见摸不着。
段苏骅是如此地仇恨自己的名字,憎恨哥哥的梦想,它们就像那把锋利的冰刀毫不留情地割裂了美好的一切,没有余地。却又舍不得改掉名字,厌恶冰场。哥哥留给她的只剩下这些了。
偶尔她会想,若是哥哥还活着,以他的刻苦努力和天赋异禀,是不是也有机会加入国家队,将来有一天身披红旗、脚踩金靴,登上颁奖台,听全世界为他欢呼。
段到骅,段苏骅,我们是短道速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