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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僵尸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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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天亮得特别早,六点不到陈明明就被晃醒了。她不甘心地翻来翻去,最终踩过破碎的阳光,
  透过台面的镜子惊喜地发现脖子上的印子消了大半,嗓子也没了那种沙砾磨过的感觉。
  隔壁房门大开,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钱豪难得打理了自己,换了套干净的,连胡茬都刮掉了。精神清爽,终于不是一副犯事出狱的晦气样子。
  瞥到他的手腕上空无一物,陈明明了然,识趣地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们。
  母子两来时东西少得可怜,小孩的本子和一些小玩意放进去,屋子依旧空荡荡的。
  曾经的风扇被吊灯替代,三个人就地坐着吃饭。阿凤将头靠在膝盖上呆呆地盯着地上的打包盒,一天中她有大半时间都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小白在旁边捣鼓着新得来的水晶球,大抵又是从哪层住户垃圾里翻到的。
  “小白,不要再玩了,先吃东西吧。”男人端着碗,意外地适应即将与两个陌生的人生活下去。
  男孩将水晶球放下,里面的雪花扬起又落下。
  “香港是不是不会下雪啊?”
  “我是没见过。”
  “那就是不会下雪咯。”
  “也,不一定。”以前忙于事业,钱豪陪孩子的时间屈指可数,他并不擅长于应对小朋友的好奇心。
  “妈妈说,白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
  看着小孩求知的眼神,钱豪心里一软,声音刻意放轻努力模仿陈明明教学的腔调,“对。”
  回应他的是小白灿烂的笑,他们好像是家人般和谐,温暖彼此。
  他们还约好了下午一起去骑脚踏车。
  美好的一天,陈友除外。
  “阿嚏!”
  “糯米饭油菜一叠。”
  陈友揉了揉鼻子,随手就拉住了上菜的新帮工,偏头嗅了嗅又松开了,“你们全都要嗝屁了?插那么多药油?”
  全场竟无一人承认的。
  他也没指望问出个什么来,笔往账本上一扔又抽起烟来,见坐得近的食客衣服上都或多或少有那么几处缝补的针脚,忍不住哼唧:“喂,你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梅姨补的吧?”
  这次得到了几个零零碎碎的回应。
  抽了口烟,眯着眼睛靠着椅背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些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继续记账。
  突然脑子闪过那个人认真的样子,手里一顿,“喂,最近有谁看见过嘴臭冬啊?”
  阿亮百忙之中于一堆杂物后探头,“还久没看到了,你问燕叔吧?”说完朝着隐秘的一角努嘴,一个穿着白色保安服的人正低头喝茶。
  “我听阿凤说,有个男人杀了阿冬……”燕叔魂不守舍地轻点桌面,压低声音靠近,“她还说,那人后面好多好多小孩子跟着。”
  “后楼梯的栏杆都撞凹了,我去看了。”
  陈友在去梅姨家的路上,手里死死攥着团纸。
  好多小孩……
  脚步一顿,又掉头。
  陈友牙关都咬紧了,沸腾的怒气随着血液涌到脸上,他犹豫着要轻敲,片刻后又没忍住似地重重怼门上。
  咚!
  房门瞬间打开露出一张更为杀气腾腾的脸,互相看清双方都吓了一跳。
  “……”
  “……有事?”
  陈明明听见声音还以为每日的死耗子又要送货上门了,烦躁得想宰人。
  陈友权当没看见她侧身过去的挑眉,就站在外面于陈明明一步之遥的地方。
  好吧,独身年轻女租客深夜幽会单身老光棍,已经预见明日传闻里又要新添许多风流版本了,陈明明苦中作乐地吐槽,就听他语气沉重:“嘴臭冬的确死了。”
  惨淡的样子跟死的是他爹一样,陈明明有点缺德地想,但还是安慰他,“一切都有命数啊。”
  “去他老母的命数,你们这些算命的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
  “……”一时间不知道反驳他那点。
  “你就没有良心不忍吗?”活生生的人是个屁的命数。
  “什么意思?”陈明明有点不懂,感觉突然火星子就崩她身上了。
  “预知却只是看它顺着既定的沟壑肆意冲垮别人,很有意思?”
  多亏了之前陈明明长时间的铺垫,加上燕叔的话,陈友现在根本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甚至去查证的半路觉得没必要又倒回来,但他在意的是总跑到面前宣称知道那么多的人事不关己的态度。
  如果不是有人在炼尸威胁到她,或许人都懒得多嘴。
  语音刚落,陈明明的火气也被挑起来了,“我又不是没提醒过他,他还是摔死了,难道我要天天去楼梯守着吗?”
  陈友现在整个人都是块爆碳,他说不过又做不出当着一个小女孩骂脏话。
  他将捏了许久的东西给她看,虽然对方早知道了,他也不清楚自己这动作有什么意义。
  一颗金牙,垫着皱巴巴的卫生纸,跟在裤兜里揣过几天的埋汰样。
  陈明明下意识往后退,太不卫生了。
  “燕叔捡到的。”
  “……”知道。
  “他不是坏人,就是嘴臭了点。”
  “……”
  统子:没记错的话,上星期他还说希望天上掉颗原子弹炸死你们这群虚伪的人。
  陈友把手揣回睡衣,抹了把脸,发出吸鼻涕的诡异声响,听得陈明明头皮发麻。
  “是我太过激了,我只是希望,恨不得自己有能力生死关头拉他们一把。”
  是了,这道士总有一种舍己的精神,嘴上说是不管,实际哪都有他及时赶到的身影。后来为了能给钱豪争取时间,不惜生生被祖传法器拧断手臂。
  “我去过梅姨家,钱哥被救下那天晚上。”出于某种类似敬佩的心理,陈明明开口了。
  道士当即瞪眼,“你说有事先走。”
  陈明明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提醒他,楼梯容易滑倒,还特地走了两趟把隐患排干净。”
  很快陈友从对方话里觉出味了。
  “等等……”
  “又怎么了?”对于开战一方突然的哑火,陈明明没好气询问。
  “或许你是对的。”
  “?”
  “没摔死,是他杀。”
  陈明明和统子同时瞪大了双眼,暗自用独属于他们的交流方式激烈讨论推敲。
  “我看的是盗版吗?”冬叔不是因为下楼没踩稳?
  “我搜一下,你等等?”
  久久没等到回应的陈友苦笑,“这也是天命?”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活不过五更天。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看起来像是泄气地瘪了下去,中气十足的酒鬼变成了无精打采的酒鬼。
  陈明明根本没空理会他。
  “查到了。”
  “摔了,被钟九接住了,”统子跳过众多新信息,废了些功夫才追溯到互联网上最早上架被删除的影源并自动修复成高清画质,“然后又被扔下去了。”
  陈明明:明白了。
  “……”华国就这里不好,涉及血腥暴力的影片一经发现一律进行阉割。
  被祖国无形溜了一圈的人十分伤心,再看深受打击的道士时,竟是十分心虚,但貌似他已经主动给突发事件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知无不言。”
  “那个人,是钟九吗?”没有得到答案,那就是默认了。
  陈友不自觉捏紧了手,深深呼吸一口气,“为什么?”
  走廊里静悄悄的,白天时还活跃的邻居们到了晚上如同集体睡死了一般,陈明明这边不小的对话声都没惊动出一个爱热闹的大妈,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此时都躲在自家门后偷听。
  陈明明不放心地让统子挨个扫完才舒口气,“他活不长了,肺癌。”
  陈友不是蠢人,联合钟九诸多可疑行径,他恍然大悟。
  “我不会再怀疑了,抱歉。”道士给出保证。
  “你还知道什么,钟九还做了些什么?”此时的他表情坚毅得像个正义战士准备好面对接下来的苦战了。
  陈明明大喜,进度感人的任务有人代做了。
  “也算不上是他……”
  “他每晚十一点,都会把眼睛睁得好大,双脚要跳出来,发狂地撞棺材。”梅姨板正地坐在长椅上,几天时间就瘦脱了相,行为呆滞,嘴唇泛紫裂成一道道的痂。
  曾经给街坊邻居缝补衣物的人消失了,仅仅留下了一具行尸走肉,脸颊上的老年斑扩散,像死亡一段时间后的特有印记。
  钟九叼着卷烟,脸色慢慢踱回一缕血色,手上不停揉搓开新裁好的符咒,一叠叠地放在她面前竹篓里,“你摘下他的面罩了吗?”
  梅姨半张着嘴瞳孔有些涣散,闻言半响才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是正常现象,只要不摘他面罩,不会有事的。”
  “到底还要等多久啊?他除了头发和指甲在长之外,好像没什么起色,我每天都有喂乌鸦血给他喝,是不是要抓几只黑狗回来?”
  神经质的低语令人侧目,说话的人眼里还有泪,表情却平静中透着股子冷意。
  嘶,钟九掐着烟吸气,松开奇怪的细长烟嘴暗叹。
  “黑狗血没用的,相信我,先回去吧。”
  炼尸不是种菜,哪有这么容易。他其实从刚开始就料到难以成事,也就图取上一碗油喂养那对姐妹而已。
  收拾好桌上的符纸,他转身又被拉住,对上了两只直勾勾的眼睛顿感不妙。
  “阿九啊,你说还有另一种方法的,是什么,你讲给我听。”
  邪士极其厌恶别人的触碰,哪怕是衣角。
  “我要的是童子血,你买得起吗?”见她怔怔松开僵硬的手指,不由得又安抚住她,“只要不让
  人怀疑闹出事,阿冬一定回得来。”
  千万不要拿掉他的面罩,钟九再一次叮嘱。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来人了。
  燕叔的圆脸凑在猫眼前,看起来更圆了,钟九沉着脸放下遮挡的铁片。
  “不好意思啊九哥,我听有人投诉,说这里三等半夜有小孩吵吵闹闹的。我还说这里哪有小孩,但例行公事嘛,就上来看看。”
  钟九道辛苦了就要关门,下一刻门就被抵住,他抬头警觉地打量那张和善可掬的笑脸。
  燕叔憨笑着推门往里打探,看见板正坐着的背影立刻惊喜地打招呼,“唉,梅姨!”说着就自然地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