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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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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元年,春,仁宗赵祯即位。
据说官家遣了使者特别授予李德明为检校太师、守太傅、尚书令兼中书令,使持节都督夏州诸军事、行夏州刺史、充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等州管内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西平王,增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
诏令一出,百官议论纷纷,李德明这些年本就作威作福,对外似是俯首称臣,实则已是有自立为王的趋势。如今官爵加身,只怕来日更为棘手。离了朝堂,走在樊楼里又是全然不同的模样。这东京城里的太平景象里隐匿着不可言说的情绪,没有人知道这位年幼的天子会治出什么样的天下,也不知道日常会发生什么变化。有一日算一日的过着,毕竟朝堂的纷争和百姓的柴米油盐还是有着距离的。
“听说了吗?花家今天生了个女儿。”
“哪个花家?”
“还有哪个花家?自是东京城里最富庶的花家。”
街头巷尾议论着花府嫡出的女儿,分明一眼也没瞧过,却已经将那被锦绣堆满的人生看到了结尾。
“这可不巧了,景夫子家也生了个女儿。”
一道声音突然划破了吵嚷的人群,一身绯色长裙的小丫鬟挤过来,手里提着一篮子喜蛋:“我们景夫子家喜得千金。”
一众看热闹的人随意搭话了几句就四下散开了,没人继续遐想景家女儿的锦绣前程。毕竟一个是私塾名不见经传的夫子,一个是东京城里富甲一方的大户,纵使没有正儿八经的功名,空有个提举的闲职,可这泼天的富贵,又有谁敢瞧不起呢。
东京城里的日子便是这样,能被当作谈资的,才能称作数得上的人物。至于其他人,便无甚需要关切的了。毕竟寻常人家的日子都大同小异,除了极少数人家凭借着科举考试或者嫁入高门光耀门楣。所以即使是在换了新帝的日子里,大家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循着往日的轨迹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这东京城里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景家原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户,祖上曾官至翰林学士。只不过到了景家老爷景启元这一辈已是光景难再,自35岁那年中了举人之后便再无鸿运,久而久之,景家老爷便也放弃了入仕这一念头,自己在老宅设了个私塾,收了些尚未开蒙的孩童为弟子,靠微薄的束脩过活。除此之外,景老爷又在内宅设了个书堂,结交一些有识之交,品书论道,偶尔还有几场茶会,经年累月下来,钱财还算无虞。
只是子女缘薄,正室秦氏生下的三个子女都先后夭折,唯有这后来的妾室安氏育有一女,便是这和花家同一日生的小娃娃。不惑之年才得了一女,景老爷自是高兴,虽说不是儿子有些遗憾,可女儿的到来还是宽慰不少,清亮的婴啼声让偌大的老宅多了些许生气。
“老爷,为女儿取个名字吧。”
安氏生产完颇为虚弱,可看着襁褓之中粉红色的婴孩只觉得十分慰藉。就连秦氏,也是十分欢喜。
“这个孩儿来得这样迟,可再迟也是要继承爹爹衣钵的,就叫书辞吧。”
“景书辞。”
“竟像个男娃的名。”
“这有何妨?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如今我们小书辞继承景家衣钵,也无甚不可。”
秦氏在身后附和着,她虽不喜安氏,可这些年来也算得上相安无事。只要是景家的血脉,她便一一都养在膝下,旁人说什么也不想理会。这也是景家老爷多年来尤为敬重她的一点,是以在这并不算富庶的家里,三人倒也是和和美美,如今多了个小小女娃,家里的烟火气也开始多了起来。
安氏产后体虚,见着众人捧着星子般爱护女儿,精神也好了不少:“这考取功名估计是不行了,但帮爹爹在身后打理下书堂还是可以的。”
“即使考不了功名,我们景家的孩子,也是东京城里诗文一绝的。”
景老爷对这孩子十分喜爱,一直抱到夜深也不肯松手,直到奶娘催着要带下去喂食,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加上前厅来了许多道贺的人,他安抚了安氏几句,和秦氏出门相迎。
“安姨娘,看这情形,老爷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老爷待我一直很好。”
“以后会更好,大夫人也得让你三分。”
“别说了,云霓。我只想这小小孩儿安稳长大,平平安安的。”
安氏昏昏沉沉地睡下,贴身丫鬟云霓领着三两丫头在床前伺候着。这边景老爷和秦氏出了侧院往前厅走来,招呼声道贺声此起彼伏,虽说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可每每遇上这些家长里短的喜事,文人也能变成世间最大的俗人,从诗词歌赋变成寒暄大笑,真真正正成为这俗世红尘的角儿。
“启元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盼了这么久,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千金了。”
“哎,这只是个好兆头,以后肯定要多子多福的。”
“多谢景庄吉言,在此也先恭贺贤弟早日及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前来祝贺的人是柳三变,他多年未曾及第,且这些年都宿在烟花柳巷,与那虫娘的故事更是缠绵悱恻,街头巷议。他常来景家的书堂写词,托景家抄写印成诗集册子以供零用。一来二去的,两人便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视对方为知己。
紧随其后的还有平日里一同写词的几人,他们三两寒暄了一番,又奉上各家的贺礼。柳三变见状有些赧然:“启元兄,我这只有虫娘酿的一壶酒,本打算明年及第再开封,如今既是喜事已至,那便送与你吧。”
“虫娘的手艺可是京中一绝,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氏端坐在旁,可打从心里看不惯这柳三变的做派,更别提出身自勾栏的虫娘。碍于景家老爷的面子,她也只好在旁继续陪着笑脸。
只不过一夜之间,景家便换了光景。,不知那同日得女的花家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