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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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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蛋,肯定是陆朝远给的。
他慢悠悠走到人群这边,冲她笑了笑,心照不宣。
林音触电般收回目光,手指头捏着衣角,扭来扭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难道要承认是他给的,还给他?
那旁人岂不是对他们的关系会有所猜测?
她咬着唇,觉得他笑得很坏,算准了她没法声张,不能拒绝。
知青点人多,大家都瞧见了,林音也不好吃独食,六枚小小的鸟蛋,一人一口都不够分的,晚上吴美丽主厨,干脆打了一个雪花蛋汤,还下了大决心,挖了点猪油放着。
那一碗金黄的蛋汤啊,喷香喷香的,汤上面飘着丝丝缕缕的金黄蛋花,还有看得见的油星子,可真是一个少见的‘硬菜’了,大伙儿的口水都馋得要流下来了。
暖暖和和地一口汤喝下去,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舒服得懒洋洋的,一个个的,连连感谢林音。
林音脸蛋微红,受之有愧。
心里不自觉地想到那个高大强壮的身影。
他,是在向她献殷勤吧?
又是拿行李,又是送鸟蛋,虽然长得很凶,但,对她还是……很快,她又回想起那只炽热的大手,揽在她纤细的腰间,烫得她身子发颤。
流氓!
林音愤愤,脸上升腾起恼人的红霞,才见过两面,能有什么对她好的理由,不过就是好色而已。
夜色正好,她坐在离家千里的土砖屋里,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有些想家了。
她的亲弟弟才十岁,家里父亲脾气大,弟弟又顽皮,喜欢对着干,总是隔三差五就要挨打,奶奶腿脚不好,管不住,后妈是不会劝和的,冷眼旁观不添油加醋就算不错了。
那些乒乓作响的桌椅摔打声,碗盆破碎声,尖锐的小孩哭叫声,男人吼叫声,渐渐覆盖掉她耳边的一切,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紧紧抱住自己。
她的父亲长得很凶,一脸横肉,在家中总是恶语相向,一言不合动辄就大发雷霆,她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实在是,对很凶的人毫无好感,甚至是……害怕。
她不可能喜欢上陆朝远这样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林音有意躲着他,有时他走近了,她就赶紧转身走开,有时他目光看过来,她就低着头一言不发。
想来,他如果不傻,会明白她的拒绝。
采茶的日子,到谷雨后才结束。
这天下着小雨,难得的放了一天假,林音待在知青点哪儿也不去,装作没看到在外头晃晃悠悠骑着自行车雨中漫步的人。
直到下午,去镇上的男知青帮她带回来一个包裹。
林音欣喜,赶紧拆开,包裹里有十块钱,还有一封信。
钱一定是奶奶给的,信的话,也许是奶奶口述,调皮捣蛋的弟弟写的,想到弟弟那七扭八歪的童趣笔迹,林音唇边漾开了笑意,拿出信纸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唇边的笑意戛然而止。
“……弟高烧不退,睡梦中喊姐姐……能否归家……”
林音脸色煞白,一时间竟有些拿不稳手里这张薄薄的信纸,如蒲柳一般摇摇欲坠。
好半晌,她反应过来,踉跄着脚步埋头去收拾行李。
她要回家!
吴美丽见她这么着急,眼泪珠子都掉下来了,忙问清缘由,末了,出主意:
“这会儿就快天黑了,你何不先去拍个电报,或者打个电话回去问问,这封信都是一周前的了,小孩高烧虽然凶险,可只要及时医治,也许你弟弟已经退烧好了。”
一周前……林音心中又是一阵紧缩疼痛,这么久了,弟弟不会已经……
她双眼通红,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可怕的可能。
家要回,电话也要打。
林音擦干眼泪,急急忙忙跑到大队队长处央求着请了假,背着包袱就要往镇上走。
吴美丽送她到村口,有些忧心。
“到了镇上才有车,村里去镇上,有二十里路,没有车靠走的话,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得两个小时,那时天就黑了,恐怕就没有去县城的车了,得在镇上耽搁一晚,到时你住哪儿?还不如明儿一早再走。”
林音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如何能等,不免更着急无措起来。
吴美丽眼珠转转,有了办法。
“不如,你去找村霸借自行车,骑车快,应该能赶到。”
林音一愣,她,她怎么能去求他?这些天来,她一直躲着他……
“啧啧,他那车宝贝得很,旁人碰一下都不行,但我觉着,你应该行。”
林音的脸红了又白,变幻了一阵,咬着唇下定了决心。
陆朝远家离村口不远,林音背着行李,深一脚浅一脚走近。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烫金的阳光穿透云层倾斜而下,她看到院子旁的自留地里,一个男人弯着腰挥洒着汗水在劳作。
他打着赤膊!
没有了衣服的束缚,他身上的遒劲肌肉再也藏不住,一块块的,整齐又结实,彰显着男人骄傲的资本。
林音忙遮住眼睛不看,忍着求他的羞耻,壮着胆子开口。
“……你,我,我想借一下自行车……”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
陆朝远直起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黑眸微眯,望着眼前这个俏生生立着,主动送到自己跟前来的小知青。
“你说什么?”他问。
她想,他一定是故意的,她先前表现得那么……那么嫌弃他,这会儿却还厚着脸皮来求他,他一定觉得她很可笑吧?可是为了弟弟……
林音涨红着脸,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被他身上力量喷薄的肌肉闪了下眼睛,急忙又偏头,手指绞着衣角,挺着脊背,努力作出大大方方的模样,大声说:
“陆朝远同志,我,我有急事,想借你的自行车去镇上一趟!”
说到后面,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喊了出来,想到什么似的,补充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
“我给钱的!”
她听见男人笑了声。
很坏。
她又羞又恼,又不敢睁眼看他,只固执地把钱伸到他的方位,倔强的偏着脑袋,双眸紧紧闭着,长长的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仿佛是个小学生乖乖地在等着老师批评指正错误。
一丝一毫都不明白,她这样,有多招人。
陆朝远心里就好似被什么轻轻地撞了一下,带来嫩芽破土而出般的满足愉悦,随后而来的是嫩芽汹涌澎湃的野蛮生长,某种情绪疯狂地滋生蔓延开来。
好半晌,他有些喑哑的嗓音响起。
“你多大了?”
“满十八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