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挽歌》都不像

2、小组长

　　凌晨六点钟，孟一楠裹着一身寒意回到了家。

　　刚打开门，就看到孟建设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板上，以他为圆点的半径之内，到处都是随手乱丢的花生壳和东倒西歪的啤酒瓶。

　　室内的空气更是糟糕，每个角落里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劣质酒精味，让人几欲作呕。

　　孟一楠抬手揉了揉眉头。

　　曾经被他按下去无数次的念头再次怂恿着他转身，离开，从此再也不要踏进这个家一步。

　　然而出身毕竟无法选择，这个已经烂到骨子里的家，这个整天醉生梦死的男人，早已经在他的生命里打上了烙印，即使他的肉身逃到天涯海角去，灵魂也得剥离出来接受责任的谴责和吊打。

　　等翻滚的情绪慢慢沉寂下来后，他脱掉外套，吃力地把孟建设抱起来，慢腾腾地走到了卧室里。

　　刚把他放到床上，他却像诈尸似的突然清醒了过来，扬起手，对准孟一楠的脸就是一巴掌，“贱胚子，小杂种，都他妈的几点了……你才给我滚回来？老子的晚饭呢？”

　　孟一楠用舌头顶了顶滚烫一片的脸颊，没事人似的说：“爸，昨晚上通宵班，实在不能赶回来了……，你放心，下次上班之前，我一定先把晚饭给你做好。”

　　孟建设对他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颇为满意，侧过身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见他终于消停了，孟一楠走出卧室，开始扫地，拖地，洗衣服，洗澡，换校服……。

　　等他骑着自行车匆匆向学校赶去的时候，感觉四肢百骸已经被一副锈迹斑斑的镣铐锁死了，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般的疼。

　　刚拎着书包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到班长肖海亮正满脸凝重地瞪着他，“孟一楠，一对一互帮小组的表格填好了吗？”

　　孟一楠一怔。

　　一股被惊醒的恐慌迅速敲碎了满身的疲惫，呼啸着冲上了他的头顶。

　　这两天晚上他一直在西餐厅上通宵班，下班后还要马不停蹄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一个年过半百的特大号巨婴，整个人忙的像陀螺，哪里还有功夫去研究那种助人为乐的事情呀？

　　胆敢把班主任布置的任务抛诸脑后，他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以班主任那种顺者昌逆者亡的性格，估计非扒下他一层皮不可。

　　他苦笑：“忘了填。”

　　肖海亮非常同情地拍了拍肩膀，“乔老师指定的十名小组长中，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交表格，看来，云少爷肯定会花落你家了……。”

　　孟一楠忍不住仰头看天。

　　几片暗淡的云朵无精打采地堆积在教室的廊檐下，像被人摁着脑袋等待着命运发落的倒霉蛋。

　　开学虽然只有一个学期，但那个让老师丢盔弃甲，让男生闻风丧胆，每科成绩从来就没有超过二十分，且又嚣张跋扈，一言不合就打得你哭爹叫娘的低能纨绔之弟云少爷，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活阎王了。

　　可这样一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居然要成为他的“扶贫对象”了。

　　天哪……！

　　上课铃声一打响，班主任乔新华就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上了讲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眯眯地说，“一对一互帮小组的申请表格我已经看到了，难得各位小组长有帮助同学共同进步的觉悟，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真是老怀甚慰呀。”

　　突然面孔一板，声音一下子从春风拂面过渡到寒冬萧瑟，“但也有个别同学仗着成绩突出，无视集体荣誉，无视班级纪律，无视我这个班主任，居然连表格都不交。”

　　乔新华话音刚落，全班五十多双眼睛立刻凝聚成一束灼热而又滚烫的火焰，差点把端坐在第二排黄金位置上的孟一楠给烧成灰烬了。

　　只有那位传说中的云少爷除外。此刻他正趴在课桌上睡的昏天暗地，根本就腾不出精力加入到那场声势浩大的道德大绞杀。

　　乔新华又说：“针对这种没有集体意识的同学，我也没必要征求他的意见了，直接就把成绩最差的同学给他安排上了。”

　　为了落实自己的方针，他连一分钟也不愿耽搁，立刻着手重新安排了座位。

　　一位小组长搭配一个差等生，交叉混坐，互帮互助。

　　孟一楠无奈，只得拎起自己的书包，从繁花似锦的黄金第二排踽踽独行，一直走到了那个荒凉丛生的教室最后一排。

　　拉开凳子的时候，他不小心参杂了一些消极情绪，于是那张凳子摩擦着地面，扯着公鸭嗓子就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叫，“嘎……吱……。”

　　云少爷受到惊吓，“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他炸着毛，瞪着眼，恨不得下一秒都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作为一个正在叛逆期蓬勃发展的富二代，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把他身体里的炸药给引爆了。更何况睡意正酣的时候被人惊扰，那简直就可以列入满清十大酷刑了，剥皮抽筋外加凌迟和腰斩。

　　他张开嘴，一句“傻逼”还没来得及破喉而出，却又突然愣住了。

　　惊扰他好梦的，居然是那个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在一帮逮住机会就能浪出天际的浑小子中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学霸孟一楠。说实话，若不是每次考试他都能独占鳌头，像当红炸子鸡似的被老师和学生追捧几天外，他压根儿都不记得班里还有这样一个人。

　　虽然同班同学都已经一学期了，但他和他，就像两个星球的物种一样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交集。日了狗的是：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竟然跑到他的地盘找抽来了？

　　孟一楠被他瞪的头皮都快要一寸一寸地裂开了，正觉得难以招架，乔新华已经大步向这边走了过来，“云帆，从今天开始，孟一楠就是帮助你提高学习成绩的组长了，他必须和你坐在一起，你如果不想我请家长的话，最好消停一些。”

　　云帆扬了扬眉，最终也没有把那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之类的毒液喷出来，乔新华毕竟是班主任，多多少少他也得给出几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