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是条咸鱼怎么破》谢相逢

40、第 40 章

　　另一边，身入剑阵的盛闲对这场激烈的讨论毫不知情，他浑然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定下来了。

　　剑阵中魔气肆虐，如那群修士所预料，盛闲的身体对魔气的确有着天生的亲和力。魔气呼啸而来，不仅没有伤害他，反而有滋养的效果。他先前的伤势渐渐恢复着。连带着腰间沉寂已久的沸血剑，也有了重新活跃的征兆。

　　人类的身体容量有上限。大量魔气入体，对于小兰而言却不是一件好事。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如今变得更加岌岌可危。魔气一边在她体内膨胀，撕裂着她的皮肤，一边又修复着这些深深浅浅的裂纹，如此周而复始。而她本人显然已完全被魔气所控制，彻底失去了神智。

　　感受不到痛觉，想必对她而言，也算一种幸运。

　　然而即便没有意识，对于力量的流失，小兰还依旧保留着本能的敏锐感。她目眦欲裂，野兽般张牙舞爪向着抢夺她力量的盛闲扑过来。

　　被魔气增幅后的魔厄之体不是开玩笑的，不管是速度还是肌肉力量都会得到恐怖的提升。况且，盛闲也并不想伤害小兰，于是他只得左右躲避，免得被那利爪撕得粉碎。

　　“啧，这可真难办。”看着满脸血污，神智狂乱的小兰，盛闲不由得猜想她不能离开玄机城的原因。难道这姑娘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也知道灭魔阵的存在，才想借着阵法压制自己吗？

　　也是，作为曾经的虞家少家主，她连落魄成乞丐时都仍可见昔日的气度，要是知道自己可能变成这幅鬼样，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盛闲心中虽然同情，但一时也想不出解救小兰的办法。好在小兰体内的魔气被盛闲引出来一部分后，她的行动渐渐迟缓下来，眼中的血色也淡了不少。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盛闲虽然吸收了不少魔气，然而这里的魔气储量实在太过庞大，连他自己的身体也快达到饱和了。就这么半刻钟功夫，他甚至开始察觉到了身体的寸裂感。

　　又是一爪袭来，盛闲正欲躲避。此时魔气终于溢出，由于动作过大，他的左腿突然崩开一条血纹。

　　盛闲吃痛，一时闪避不及，眼看着这一爪就要劈头盖脸划下来，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艹！”然后飞速拿起沸血，以剑鞘挡住了这一爪。

　　尖利的指甲仿佛已经脱离了人类角质层的本质，与剑鞘相接时竟发出了金属相击的“滋拉”声。盛闲后怕不已，要是应接这一爪，他的脸至少会被带下一块肉。

　　小兰的手仍死死压在剑鞘上，盛闲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素色的外袍已被血色染透，他疼得无法动弹，但又不能停止吸收魔气，否则魔气回流，小兰可能会瞬间爆体而亡。

　　“恩……人。”或许是因为魔气的减少，小兰的神智逐渐清明起来，表情也不再那么狰狞。她努力地睁大眼睛，似乎在辨认眼前的人。

　　盛闲艰难答道，“是我。”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兰像是受到惊吓，与盛闲对抗的力道瞬间减轻了不少。她连连后退好几步，而后立定在盛闲前方不远处，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很快，她看见了剑阵外，倒在血泊里的几个玄机宫弟子。

　　霎那间，小兰双眼血色再现，周身的魔气狂溢。她痛苦地捂住头，半跪在地上，喃喃道，“是我......怎么会......我本不想……”

　　眼看着小兰情况不妙，盛闲赶紧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冷静，别冲动！想想小石头，小石头还在等你啊。”

　　提起小石头，小兰稍微冷静下来，盛闲趁热打铁，继续道，“还有虞岸芷，她是你妹妹吧。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妹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一直在找你。”

　　“岸芷……”小兰渐渐回过神来，“幸好她没事......我差点就杀了她。”她仿佛回想起了入魔前的一幕幕，神智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

　　“恩人，替我多谢那位闻仙人手下留情。还有小石头跟岸芷……”她眼底闪过一丝眷恋，而后飞速隐没，转瞬间便被决绝所代替。

　　“我已经苟延残喘得够久了，至少这一次，让我做一个正确的选择。”盛闲顿觉不妙，然而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小兰毫不犹豫，将坚硬如铁的五指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别！”盛闲猛地冲上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兰的身体在自己眼前倒下去。失去了宿主，魔气不过是一堆较为活泼的黑色能量，它们逐渐乖巧下来，茫然地弥散在空中。

　　虞家曾经的少家主，下手极为精准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盛闲甚至来不及抢救，她便含笑停止了呼吸。

　　远处的闻庄察觉阵中有异，面色一凛。他提着万云和鬼藏，急忙向盛闲的方向赶过去。

　　“咳咳……闻师兄，稍等。”虞岸芷才醒来不久，或许是手足间无形的联系，她察觉到自己的姐姐可能发生了什么。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她向闻庄恳求道，“可否带上我。”

　　闻庄没有过多思考，顺手也带上了虞岸芷。

　　对于闻庄突然的举动，众修士又开始议论纷纷。“那位魔尊，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一直关注着魔气变化的林宗主道，“我看不见得。魔气消散了不少，兴许已经都被那魔尊消化了。以防万一，诸位还是做好一战的准备吧。”

　　此言一出，众人又惶恐起来。秦商还未出言安抚，霓音倒是先训道，“莽夫，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仙上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老是在这起什么劲？”

　　林宗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霓音仙子的冷眼。她一开口，林宗主立马蔫了下来，不再说话。

　　“仙子所言在理。”秦商见缝插针，“各位不必心焦，且安心等仙上的指示。”

　　另一边，闻庄很快到了剑阵旁。看盛闲浑身血迹斑斑，他放下手里的人便冲了进去。而虞岸芷也一眼便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姐姐，虞汀兰。向来冷静自持如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两行热泪瞬时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她找寻虞汀兰多年，为此特地拜入玄阳，想借助玄阳的力量。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结果虞汀兰的魔厄之体已然觉醒。当时她苦苦哀求，闻庄才没有扼杀入魔的虞汀兰，而选择只是用剑阵镇压她。

　　可惜魔厄之体，一旦觉醒入魔，便没有回头路了。

　　“我已经忍了二十年，只差一点点，结果还是没有来得及……”

　　看着虞岸芷失魂落魄的样子，万云心里也不好受，“节哀顺变。”他只能如是安慰她。“这于她，于虞家，都是一种解脱。”

　　“不，虞家不配得到解脱！”她语气愤恨，神色却更加悲哀，“你可知，我是虞家最后一个嫡系？”

　　这是虞岸芷没有说完的故事。

　　她们的父亲是上一任魔厄之体，但体质虚弱，只能静养，因此家族大权一直被旁支惦记着。好在母亲手段强硬，才能大权在握。家族之事此后也多半由她打理。

　　可惜父亲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了。他去世后，虞汀兰便成了下一个魔厄之体。而她们的母亲，因为多重打击，又操劳过度，不久后也离开了人世。

　　那时虞岸芷尚且年幼，嫡系人丁单薄，虞汀兰又身负诅咒。最后，她的姐姐被这些豺狼虎豹般的族人赶出了虞家。而她自己，则被扶持成为了这群人的傀儡。直到成年，经过多番周折后，她才扳倒这些人，重新掌握了家族的权力，也重新，开始找寻她失踪的姐姐。

　　“然而，人就在眼皮底下，我却没有发现。”虞岸芷似在自嘲，又似悔恨，“我太蠢了，早在怀疑她身份的时候就应该立马出城来找她。”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虞汀兰为自己，为虞家做了太多。

　　压制魔厄之力的方法有很多，她却偏偏选择留在玄机城，隔自己最近的地方。而魔族来临后，她又留在了城内。“姐姐想必早就做好了入魔的准备，将诅咒之力尽数化为魔气，而后以灭魔大阵自戕来结束虞家的噩梦......”

　　阵中的盛闲经由闻庄治疗，身上的伤势好了不少。剑阵没有隔音效果，虞岸芷与万云的谈话时不时落入他耳中，让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不论是借由灭魔大阵，还是由她自己亲自动手，小兰的目的始终是如此明确--她只想要一个了结。

　　盛闲的皮外伤愈合得很快，他谢过闻庄之后，起身将小兰的尸体带出了剑阵。
　　“对不起。”盛闲将怀里小兰的尸体交给了虞岸芷，歉意道，“我没能救得了她。”

　　虞岸芷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兰，又紧紧抱住了这具身体。“姐姐她，最后可有话留给我？”

　　盛闲遗憾地摇摇头，小兰至死，都没有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或许在她心里，是觉得入魔之体会给虞岸芷的名声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她只说，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闻言，虞岸芷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温柔地擦拭着小兰脸上的血迹。“姐姐，是一个在意礼节的人。”虞岸芷试图擦干净那斑斑血迹，然而那血却渗个不停。一遍又一遍，她擦了又渗，渗了又擦。

　　死人的伤口当然不会愈合，活人心中的伤口亦是如此。

　　她无助地停下了手，心中的悲痛一瞬间便涌了上来。豆大的泪珠陡然砸在她手背上，砸在她怀里，小兰安详的睡颜上。

　　“我找了你那么久……”
　　“家主的权力我拿回来了，诅咒的解除之法我也快找到了。”

　　她抬起小兰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我一直努力着，想成为一个让你骄傲的人，一个独当一面，可以保护好你的人……”

　　然而，斯人已逝。她的姐姐再也无法像儿时那般，用那双温暖的手抚摸她的发顶。虞家虽然从诅咒中解脱了，但虞岸芷，也永远地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