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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第四十一章 常棣之华(一) ...

  •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今我为尔母,恒恐不自保。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迷蒙中,不知是谁在念经。景明半睡半醒,耳边禅语不绝。

      几番挣扎,终于从梦中醒来,景明强打起精神,从床上撑起身,打量屋内陈设格外熟悉,恍然认出,这里是凤仪宫东偏殿,他十二岁之前的居所。

      东偏殿的南间与正堂一应如旧,不曾变动。北间书房,被改成了佛堂。

      此刻,皇后正在北间坐禅。景明不敢擅入打扰,跪在碧纱橱外静候。

      有凤来仪岑寂,四季如斯,唯独蝈蝈,敢于在夏夜窃窃自语。月光渗透过纱窗,将窗棂的如意菱花映于青砖之上,廊檐下悬灯随风摇曳,窗影飘浮。

      不知过了多久,景明一晃神,就看青石砖上多了一道影子,他猛地仰起头,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看皇后立于他身前,一如平常那样莞尔一笑。

      莫名的委屈汹涌而来,景明俯身叩首,哽咽道:“母后。”

      皇后早就知道景明跪在这里,虽然心里害怕他受风着凉,但是还是忍住没有伸手扶他起身。她知他心里有愧,若他自己想不通,必不会轻易起来。

      “我知道你为何拜我。”

      景明始料未及,缓缓直起身,“难道,您事先都知情?”

      看皇后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景明如鲠在喉。

      倏然,景明情绪崩溃,嚎啕大哭,“为什么?母后,为什么父皇要这样对阮家,为什么非要利用欺骗我们?”

      “大概,这就是帝王心术吧。”

      “可是他这样,对您,对阮家,太不公平,太残忍了。”

      皇后问:“你是在埋怨他利用了你,对不对?”

      景明点头,“是,我很生气,可我不只是气他利用了我,而是气他利用了所有人,连您,连世代忠贞的阮家,都彻底被他利用了!”

      “景明,你把他想得太完美,太高尚了。他不是什么真龙转世,更不是圣人,他若是一点手段都没有,又怎么能坐稳江山呢。”

      “虽然道理我都明白,但在我心里,他不该是这样的,就算他对我漠不关心,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我依旧崇拜他,大靖在他的统治之下,才有了如今的盛世,他是难得的英明君主。”

      景明痛哭流涕,语无伦次,“可是、可是他却......他为了亲政,放弃了我母妃,为了稳住朝局,牺牲了阮凊名,为了削弱嘉琼的势力,纵容他们结党营私。

      营南水灾、岭北雪灾、东都沉船这些还是我知道的事,背后又有多少龌龊是我看不见的,他们到底残害了多少忠臣,令多少百姓无辜受难,根本查不清......”

      皇后蹲下身,抱住景明,“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拼尽全力了,千万不要自责。”

      景明抽泣不止,“我知道,我势单力薄,人微言轻,能做的很有限,但是母后,我不希望这一切都是父皇设下的棋局,我不想心里的他变成冷血无情、玩弄权术的帝王。”

      “没有,他没有变得那样不堪。”皇后一边拍着景明的后背,一边安抚他,“一切都是嘉氏自作孽,你父皇只是顺势而为,他没有袖手旁观,任嘉氏胡作非为。他这不是要翻案,要处置嘉氏了吗?”

      景明挣开皇后的怀抱,痴痴地问:“真的吗?”

      皇后颔首,“怎么,连母后的话,你也不相信吗?”

      景明弱弱道:“母后,父皇牺牲了阮家,您是不是很怨恨他?”

      皇后嗤笑,“恨,是最无用的东西,怨,只会让自己受尽折磨。我先是皇后,再是他的妻,最末,才是阮家的女儿。

      从我离开镇国公府,踏进紫微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应该操心阮家的事了,同样,我也无权干涉朝政。

      他如何做,那是他决定,他承我的情,那是他有心,他念及阮氏,那是他知恩。但是,他从来不会因私情,去做赔本的买卖。

      景明,不管你能否接受,他都是这样的皇帝,你可以选择怪他怨他,母后都不拦着你,但你不要因此做出不理智的事。伤害,报复,等同折损你自己。权衡利弊,这个道理,可懂?”

      景明点头答应,“母后放心,我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对父皇怎样。”景明憋屈道:“我、我也不敢啊。”

      景明这话,把皇后逗乐,她抿嘴一笑,伸手用帕子给景明擦泪,心疼道:“好孩子,快别哭了。这么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可是,母后,我心里,过意不去。”景明仍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能活到今日,皆因您以德报怨,让阮家在背后默默支持我。我欠您,欠阮家,太多了,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傻孩子,人情这种东西,欠了之后,就很难再还得清。上一辈人做的事,欠下的债,更不该由你来还。母后养你,从来不为图你什么,你若真心想弥补亏欠,就把一切都给凌芸吧。”

      皇后一提凌芸,景明便想起了接官厅的事,仍心有余悸,不禁又失声痛哭,“凌芸......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你们自成婚以来,一直过得都不顺心。你们呀,互相怕对方担心,互相心疼,什么事都藏着瞒着,不和彼此吐露半句。”

      皇后轻抚景明的头,温言相劝,“哭吧,就在母后这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哭够了,就好好睡一觉。这才刚刚开始,往后的日子,还要你们始终如一,才能应付。”

      正午时分,当空的红日已不再耀眼,金灿灿的光辉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一股压抑的气息,笼罩在紫微宫之上。

      未想景明沉睡半日,骤然发热,心慌眩晕,陷入昏迷。

      皇后惊惶不已,立时宣叶邈前来为景明诊脉,着人禀告烨帝。闻讯后,烨帝即刻移驾有凤来仪。

      见烨帝进入东偏殿,满屋内侍宫人跪行大礼,“陛下圣安。”

      烨帝不理众人,直接去南间看望景明,见他昏睡不醒,面不改色地看向跪在床边的叶邈,“叶院使?”

      “启禀陛下,睿王禀赋不足,素体虚弱,正气不足,情志过极,以致心失所养。其脉......”

      烨帝立眉瞪眼,赫然而怒,“说人话!”

      “是心瘅。”

      “依你方才所言,此病证乃心悸,他为何是心瘅?”

      素闻烨帝对医理略懂一二,今日算是领教了。叶邈用衣袖拭去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的回答,“邪毒侵心,发为心悸。”

      烨帝冷眼质问:“哪来的邪毒?”

      一直坐在床边,看顾景明的皇后突然开口,“是沉香余毒。”

      皇后此言,令烨帝心惊,陡然哑口无言。

      “臣妾擅自做主,安排景晟去襄城找越神医取解药了。”不等烨帝发话,皇后紧接着又道:“陛下日理万机,还是回皇极殿处理政务吧。”

      这话说得不带一丝情绪,轻描淡写的,却让烨帝觉得逆耳。

      “有话直说。”

      “明知故问。”

      “无可奈何。”

      “道貌岸然。”

      烨帝眼神犀利,皇后眼波流转,无声对抗,甚是讽刺。

      俶尔,皇后面带微笑,眼中却如绵里藏针,口中的话语更似极寒冰霜,“陛下放心,景明就交给臣妾照料吧,他在臣妾这里,绝对不会平白被害。”

      “也好。”烨帝羞愧难当,别过眼,不敢与皇后对视,“那就有劳皇后了。”说罢扬长而去。

      外面的鞭炮声始终没有停歇,镇国公西府上下热闹非凡,东府这边一切如旧,云翠阁亦如往常沉静。屋内点满了红烛,映得暖阁里那崭新的金丝荷语落地纱分外剔透。

      隐隐光影中,凌芸伏在一副未完的雨荷图上沉睡着,步摇反射烛光格外耀眼,映得雨荷图上片片光点。

      仔细看去,脸颊的泪水还未干,鼻尖上的泪珠欲坠未坠,刹那间,只听嗒嗒两声,雨荷开始闪烁着光亮,刺进了眼,凝重了思绪。

      猝然,一声爆竹的巨响惊醒了凌芸,泪眼模糊间,一挺拔的身影闪现在自己眼前。凌芸急忙坐起身来,晃神看景明面带微笑,一身寝衣站在自己身边。

      “景明,你醒啦!”激动之下,欲站起来的凌芸一脚踩空,直接从脚床摔了下去。见状,景明忙伸手抱住凌芸。“小心!”

      感受到身体之间的温度,凌芸紧紧地抱着景明,泪如雨下。“终于不再是我做梦了!”

      景明缓缓地扶起凌芸,用手轻轻抹去她的泪水,疼惜道:“傻瓜,看我好了,怎么还哭得这么凶?”

      凌芸哭道:“母后说你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可你昏睡了三天三夜都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死了呢!”

      景明急忙为凌芸抹去眼泪,劝道:“怎么会?我怎么舍得丢下你,自个儿死了?”

      凌芸仔细摸了摸景明的脸,不放心地问:“你、你真的没事了吗?叶邈说你这病来势汹汹,需要养些日子的。”

      景明面色苍白,却笑答,“当然好了。”

      凌芸咧嘴哭诉,“原想着你之前就是留在凤仪宫住一晚,可不想之后,一连十日,都不见你人影。

      哥哥还诓我说,因为案子太忙,你无暇回府,我竟也信了。原是你积劳成疾,你被抬回来那天,我整个心都凉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早就说让你回宫住,你偏不听劝,非要来回折腾,当真把自己累病了才肯罢休。”

      景明见凌芸哭的甚是伤情,心中极为不忍,忙安慰,“是是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生病吓你了。”

      “如此,反倒成我拖累你了。”

      “不干你的事啊!是我自己固执。”

      “可你不还是为了我才两边跑的吗?”

      “到底都是我自己身子骨不行,禁不得着急上火才累倒的。但是,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别哭了嘛。”

      “知道自己体格不行,还不知道休息,还逞强,平日又不爱活动筋骨,你这样隔三差五的生病,难受遭罪不是你自己吗?以后,你必须跟着我一起打拳练剑。”

      “好,从今往后,都依你。”景明轻轻亲了凌芸的额头,一手捧着她的脸蛋,“快别哭了,哭太久对眼睛不好,听话。”

      凌芸强忍住泪,抽泣着瞥了景明一眼,“听说,沉船案结了。”

      景明颔首,弱弱道:“我知道。”

      “凊名大哥被平反了。”凌芸双眼含泪,很是激动地说。

      “所以,外面是西府在庆贺?”

      凌芸点了点头,由衷道:“谢谢你,景明。”

      景明伸手摸了摸凌芸的头顶,“不必谢我,他本就清白。”

      看凌芸破涕为笑,景明揽她入怀,紧紧地抱住她,对她耳语,“我不管旁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夜雨微凉,雨丝飘洒,如烟如雾,无声地落入瓦砾堆里、碎石缝隙、荒草丛中。

      太微宫刑部昭狱内,烛影飘忽,杳然幽冥,寒意彻骨,沮洳腥臭。

      嘉贵妃行至尽处,见那逼仄之室内,卧于湿薪草垫上寤寐之人,正是嘉琼。

      听到锁链打开的碰撞声,嘉琼睁开眼,缓缓坐起身,笑道:“三妹,你终于来了。”

      嘉贵妃从玉婉手中接过食盒,独自走进牢房,俯身将食盒放在嘉琼身前,“我亲手做的,你爱喝的藕粉。”

      嘉琼看了一眼食盒,讪笑,“他好狠的心,竟然让你来送走我。”

      “陛下,并不知我来此。”

      “你就不怕被我牵连?”

      “兄长何时学会在乎我的安危,关心我的死活了?”

      “怎么,在我面前上演,鹣鲽情深吗?”

      嘉贵妃莞尔,“一颗弃于犄角的无用棋子,已有安处。”

      嘉琼嗤笑一声,“可惜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从来只有宸妃一人。迄今为止,玉牒之上,她仍旧是嫡妻,连皇后都居于其下。”

      “这并不重要。”

      “莫不是真以为恩宠不断,便是俘获圣心?一颗废棋,没有我,何来你的今日?”

      “所以,今日,我来给自己找条活路。”

      “休要忘了,你之尊荣,是嘉氏给的,你如此吃里爬外,为害嘉氏,族人必对你恨之入骨。”

      “从始至终,遗祸嘉氏的人是你,为族人痛恨的人也是你。营南水灾案,岭北渎职案,东都沉船案,桩桩件件,嘉氏都难辞其咎。为何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

      “我为光复家族荣耀,重回巅峰,又何罪之有?”

      凝视嘉琼的慈眉善目,嘉贵妃内心滴血,怒极反笑。原来麒麟皮下,如此面目可憎。

      “大言不惭!复兴家族,就可以结党营私,残害忠良吗?因你一己私欲,逼迫瑶儿与阮将军分开,以致她郁郁寡欢,抱憾而终!

      明知懿儿倾心于景昱,你却执意让她嫁入东宫,她心生怨怼,与景旸貌合神离,一意孤行,和景晔暗通款曲。”

      “这都是你们身为嘉氏女,应当负起的责任。一人之情爱,如何比得了家族之兴衰。为了家族牺牲,你们该感到荣幸。”

      “任人皆为你的棋子,嘉壬、嘉志是嘉氏嫡系最有才干的两个孩子,可你不悉心教导,引入正途,不及时制止管教,还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上不归之路。”

      “可懿儿那盘棋,才是我最出彩的杰作。”

      “一切,不过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他日,如若她助纣为虐,危害东宫,必将累及嘉氏,那才是贻笑千古,你之罪恶,罄竹难书!”

      “可他不是一样推波助澜了?在我们放松警惕之后,再一网打尽。先予后夺,真是好手段。”

      “那还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不是你引朝臣对陛下施压,逼迫他废黜宸妃,又构陷阮氏,妄图独揽兵权、吏权,何至他对嘉氏起了削权之心。”

      “可即便我死了,他也不敢动嘉氏。所以,我没有输,嘉氏也没有。嘉氏,依旧是三大家族之首。”

      “陛下不是不敢,而是念旧情。是姑母养育辅佐之恩,是嘉氏祖辈护国之德,庇佑了如今的辅国公府。

      你一直都会错了意,姑母故有林下之风,她垂帘听政,令嘉氏权势滔天,可她心思从来不只在权欲之上。否则,她又怎心甘退位,与陛下做交易。

      她是险些因为权位迷失本心,但她最终迷而知反,还是选择还政与陛下。正邪之争,从来没有输赢之分,只有道义。”

      “可他不会动懿儿。”

      “是,她会安然无恙。但除她之外,嘉壬、嘉志处流琉州,你所有供职朝廷的子孙都将被革职,未涉案的门生也会被贬出京。你的家人都会被驱逐出京,后辈永生不能踏入海州。

      姑母来信,会将你和几个涉案的儿孙族谱除名。辅国公府的爵位,不会因你而被褫夺,但你这一脉的后人,将永无继承的权利。”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没想到最后,他还能混个贤德之名。”

      “一切都秘而不宣,陛下对你,对嘉氏,仁尽义至。”

      “想我筹谋一生,最后竟然败给一个纨绔,是我失策,竟忽略了景明那小子。”

      “报应不爽,嘉氏欠宸妃的,她的儿子,替她讨回来了。”

      嘉琼猖狂大笑,“哈哈哈哈......”

      嘉贵妃惊诧道:“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星罗棋布。”

      “紫羽飞镖和恸情,是你吗?”

      “我害东宫,对嘉氏可有益处?”

      嘉贵妃半信半疑,“怕是,也少不了嘉氏。”

      嘉琼冷笑,“你且回去问他,稳操胜券否?”

      东都沉船案,最终以阮凊名平反昭雪而结案。拔树搜根,太微宫、东宫詹事府及九州各级官员大换血。嘉琼、任鸣及兆瑞祥等人之罪,未以邸报传于九州,皆秘密处置。

      任鸣赐加官进爵,兆瑞祥流雷州。抄没兆、任两府家产,因二人之妻乃檀君和亲翁主,特准和离,返回母族。其子女贩卖为奴,终身不得入海州。因任艺育有皇长孙,兆雪嫣有孕,皆获赦免。

      因查办岭北渎职案、东都沉船案有功,景明由通政使司参议,擢升为都察院兵科掌印给事中。饶乐知县奇肃特获提拔,复任京官,是为詹事府左春坊庶子。

      因滇西蜜蜂走私案举报有功,景晔由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改任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萧旻岐由光禄寺典簿,迁光禄寺署正。

      因兆瑞祥涉案,隐瞒兆雪嫣身份,景昱自请辞去理藩院左参政一职,准奏后,谪降为太仆寺少卿。

      宸妃之兄、营南总督傅敬農继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东都府尹阮戎韺迁营南总督,襄中直隶总督羲岳,官复原职。余者,调遣补缺,追责奖罚,不复赘述。

      总算尘埃落定,凌芸彻底安下心来,与景明继续留在镇国公府养病,却不知景明百感交集,另怀心事。

      小暑刚过,和暖的风温柔拂面,云翠阁东,粉墙黛瓦前,泼辣明媚的红蜀葵、朴实娇艳的淡紫色牡丹木槿与清新淡雅的青蓝色菊苣组成花篱,绚烂繁华。

      景明闭着眼,靠着鹅颈栏杆晒太阳,凌芸坐在他身侧,两手扒着护栏,抻着脖子看一楼挑檐上,一对大刀螳螂正在打架。

      “我何其有幸,能够遇到你。”

      恍然听到景明说了这样一句话,凌芸扭头看他,一时懵住了。景明只是自我感慨,并没有希望凌芸给他什么回应。

      凌芸抿了一下嘴唇,大眼睛一转,凑到他身边,伸手搂着他的胳膊,“怕不是前世,你对我有恩,就像《石头记》里,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今生我也是来报恩的。”

      景明猛地睁开眼,转过头,看凌芸朝他眨眼,期待他的回话,景明静默几秒,一脸严肃道:“宝黛结局不好,我不喜欢。”

      “会不会聊天啊?”凌芸撇嘴,丢开景明的手臂,白了他一眼,“明知我就是举个例子而已,还这么较真。”

      见凌芸恼了,景明忍俊不禁,用手肘撞了凌芸一下,“逗你玩的,别不高兴嘛。”

      凌芸别过脸,假装生气,不理景明,还故意挪了挪身子,坐得离他远了不少。

      景明厚着脸皮,主动坐到凌芸身边,刚想伸手抱她,却见她又往另一侧挪动。

      他一坐过去,她就又挪远,他再挪近,她还躲远。

      你逃我赶,开始拉锯。

      凌芸一边抿嘴偷笑,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景明,看他是否穷追不舍,这般想着就又继续挪了一下。

      倏然,左臂重重地撞到了廊柱,凌芸咬牙忍痛,转头却看一只修长的手正扶在她脑后的廊柱上。

      “阮凌芸。”

      “嗯?”

      凌芸下意识应了一声,刚回首,未及反应,双眼就被捂住了,紧接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芸心头鹿撞,不自觉地紧闭上眼,两手抓起袄裙,攥紧拳头,两肩耸起,微微颤抖,耳边的蝉鸣,浸微浸消。

      这是自凌芸小产之后,二人第一次亲昵。心潮难抑,景明亦是万分忐忑,如视珍宝,翼翼小心。

      生疏而谙习,含蓄而炙热,酸涩而甜蜜。

      清风徐来,荷香如素,碧波潋滟,泛起涟漪。

      正所谓“翠盖佳人临水立,檀粉不匀香汗湿。一阵风来碧浪翻,珍珠零落难收拾。”

      景明右手捏着凌芸的下巴,拇指轻轻擦过她微红的下唇,对她挑眉,“你四姐明天就嫁过来了,以后,她要改口叫你二姐了,你开不开心,兴不兴奋?”

      满脸羞怯的凌芸,突然蹙起眉头,“不是很开心。”

      景明一愣,“嗯?”

      哪知凌芸噗嗤一笑,“是无比激动哈哈哈......”

      凌芸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眉飞色舞的样子,也把景明逗得开怀大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5章 第四十一章 常棣之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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