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爱》荷小禾

2、所念

　　陆安毫不顾忌的带康妍去见同事们。但陆安的同事里几乎所有人都表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有的甚至会只当康妍不存在的和陆安调笑。陆安却不知道，每每看见和陆安只是关系近的女同事走在陆安身边，康妍心里都充满了自卑。
　　康妍一向在陆安面前表现得自信满满，可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一种叫做自卑、叫做狭小的怪藤已经无声而狰狞的爬进了心房。她们姣好的容颜、安逸稳定的工作、温和周全的性格、以及所有的一切一切。她们最让康妍羡慕也最让康妍嫉妒的是她们近水楼台。康妍很难过，却被隐藏的滴水不漏。
　　席间，陆安正给康妍夹想吃却夹不到的菜，却不小心碰翻了面前的果汁，那黄色的液体夹着果粒翻倒在陆安白色的衬衣上。康妍手忙脚乱的替陆安找纸巾。陆安旁边一个同事眼疾手快的递给他。陆安一边擦一边道谢，她就那样近的，关心的紧张陆安，在康妍看来，甚至有点含情脉脉。
　　晚间回去，陆安拉着康妍的手，又走在了那条陆安曾送康妍回去的路上。空气稀薄而凉爽，路两旁有苹果树，虽然苹果未熟，隐隐还是可以闻得到那涩涩的清香。路灯比这空气显然更有温度，泛着金黄撒在苹果树上，从树叶缝隙，打落在地面上。那样青涩的苹果，背着光线一打，竟透出几分诱人得黄来。
　　陆安早察觉到了康妍的不安，握着康妍的手，轻声的唤，宝宝。康妍抬起头看陆安，里面有满眼的爱怜。
　　“你，你后悔过么”康妍心里涩涩的问。
　　“从没有过，但是我想和你快快结婚，因为我父母年龄大了，我也年龄渐渐大了。我还是会好好等你的，但是我爸妈催我催得紧，我爸说他为了我的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我姐也劝我，她说你现在和她感情好，她毕业了也不一定会去你那里，如果将来你等了两年，却没有结果，你想想我那时候都29了，我还耽误得起么。我的老家的同时也劝我，不看好我们。我的同事也都劝我，就在这里找个各方面都差不多的人吧，和你可能是没结果的。但是我还是会等你的，宝宝。”陆安淡淡的说，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的愁苦来。
　　“你要相信我，我说了会到你这里的。但你同事质疑的就莫名其妙的。”康妍声音大大地说，她相信，只要足够坚定，陆安就会被感染。
　　“他们也是好心。”陆安一向是这样善良，不会责怪谁。
　　“好个屁，你的事情，与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幸福，他们不见得会祝福你、你痛苦他们不见得会替你难过。一天先吃萝卜淡操心，自己还单着，非要来管你的闲事。真是好人。”康妍越来越大声，越说越愤怒，他们的脸，在康妍脑海里突然变得丑恶而市侩。让她忍不住想唾弃。
　　“哎，你怎么这样想呢。他们真的只是好心说一句啊，你发什么火啊。”陆安有点不明就里的焦躁。
　　“我发什么火？都有人要分开我们了，你还问我发什么火？我就是不好，这么点事都会惹我生气，她们都好，你去找她们吧。”忍了很久，终于没有把脏话说出来。而那个给陆安递纸巾的女同事的脸就明晃晃钉在康妍脑海里，让她痛疼，让她抓狂。
　　“我看你有时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人家只是说说，你看你就急了。”陆安无可奈何的有点生气了。
　　“我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你快走吧，去找你的同事去，他们都是好人，我不想看见你。”撒完气，康妍索性蹲在树下，不走了。心里气结，把他那些好同事一遍一遍的问候。
　　陆安也不走了，摸摸康妍的胳膊。“宝宝，你能不能不这样，我错了还不行么，宝宝乖，这里冷，我们回家好不好。”
　　本来是不哭的，叫陆安这么一哄，康妍眼泪大颗大颗的跌进草坪里。陆安蹲下身来，把康妍的头揽到胸膛里。“哎呦，还哭了啊，哎呦，宝宝宝宝，不哭不哭，我不是在你身边么，我不走，乖。不哭。”边说边笨拙的擦她的眼泪。可陆安又实在手太笨，一直在康妍的眼角擦啊擦啊，到把眼泪搞得满脸尽是。陆安本来就温柔，这样被康妍一哭，心都乱了的声音生生打动着她。康妍想，陆安的哄，是治愈自己最好的良药。
　　这一个多月，与陆安相伴而眠，他一直安分守己，这也让康妍实在踏实。康妍来例假，疼的起不来床，蜷在床上，陆安满脸心疼的请了假回来陪着。康妍躺着，陆安就也躺在身边。
　　他对康妍说：“你看咱们像不像宝玉和黛玉啊，有一回黛玉睡午觉，宝玉就也和黛玉这么同枕而眠。宝宝你不是一向记性很好么，还记不记得黛玉对宝玉说了什么。”
　　康妍看着陆安，捏捏他婴儿肥的脸“你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陆安嘻嘻哈哈的把康妍抱在你怀里。恍然的，康妍就希望能这样，终此一生。
　　临走，陆安送康妍到车站。康妍怕自己会哭，东张西望的转移注意力。“你面对我。”陆安把康妍头扳正，傻里傻气的说：“宝宝，你怎么不看我。”康妍看着陆安，强忍住，皱着眉头不说话。不一会儿就酸了鼻子，眼泪泄了闸的倾注而下。陆安依然笨手笨脚的给康妍擦眼泪。康妍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哭了。
　　车站离别时的哭，曾一向最让她觉得狗血。康妍哭得没声音，眼泪时擦时下，没完没了的让她觉得很丢脸。
　　这时陆安手机响了，他有点闪避的措辞，让康妍起了戒心。陆安说：“我有女朋友了”久久的不说话，就挂了。康妍皱着眉头问陆安：“怎么了。“陆安一向不肯瞒我，如实说是那个面巾纸女孩对自己说：“要不我们两在一起吧”。康妍终于明白，她的怀疑，是没有错的。就此，康妍没多说甚么，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再次回到学校，陆安的联系明显少了。每到夜里，看见陆安亮着的头像，康妍总忍不住把他点开，空空的对话框，填满了他的失望。一遍一遍的翻看原来的记录，没有了感动，一切就像是从没发生过那样风轻云淡的，只是心还是会重重的往下坠，拉扯的生疼。康妍就那样双手微颤的搭在键盘上，冰冷一如我的体温。
　　终于陆安打电话来了，没有了往常亲昵的称呼，生硬而迟疑。康妍死死的压低声音：“你怎么了，你，你告诉我啊。”康妍心想：你不知道我心里的那份焦灼，我以为，片刻的疏远只是我的错觉，我多么希望，你开口还是叫我宝宝，你太知道，这两个字，能打消我所有的顾虑。
　　陆安吞吞吐吐的说没事。康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多想吼出来，把所有的委屈、失望逼出体外，可是她发不出声音，眼泪也出不来，什么都出不来，眼前的光渐渐的暗下来，康妍可以听见自己的强压住呐喊，那样尖锐细小，像极了小猫的哀嚎。
　　“你，你他妈的太不是东西了。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你说啊，你不说我难受，难受你知不知道。”康妍瞬间就像被引爆的炸药，她大叫的声音，在昏暗的楼道里像极了一个疯掉的妇人。
　　“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也很矛盾，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陆安沙哑着声音，几近哀求的声音让康妍更加愤怒。
　　“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不管怎样，我希望和你一起承担，我希望你坦诚，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只会让我更加疯狂。”
　　“今天同事结婚，我去参加了。我也好想结婚。”
　　“是不是你同事又给你说了什么了。”康妍心里实在对陆安那群好同事恨之入骨。
　　“嗯，不过人家说的也是实话。我们俩年龄差的有点大，你又不能和我快快领证。你毕业了，万一这里没有好的工作，你那边又恰好有，你肯定就不来了。我父母，姐夫，姐姐，我原来一起长大的同学都劝过我。”
　　“所以呢，你就要放弃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坚持？为什么要坚持？”
　　“宝宝，对不起。我当初是真的想要和你一起一辈子，真的很想，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可是我的确现在动摇了。我爸妈他们说的话的确在理。”
　　“你就不能相信我么，我说过了，我会去的啊。我不管有没有工作都会去，工作机会到处都是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将来若是你看见你的同学都有好工作了，你没有，你那么听话，你父母再一给你压力，你很可能就留在那里了。那时候你还小，可是我已经大了，我输不起。宝宝。”
　　“你输不起？我就可以输得起？你只用现实来考量感情，你只用自己的臆想来判断，你怎么就确定我会那样，你不是我，你为什么不能懂我！”
　　“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女孩，但是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你就因为一个也许会输的未来放弃现在？你就这么不肯等等么？”
　　“我和你不一样，你还小，对现实还是抱着幻想的，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但是我们不能靠幻想活着啊。我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我还要顾及父母的感受。”
　　“我们分手了，你能马上结婚么？你能找一个彼此相爱的人么。请你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好不好。和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你不会后悔么？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若不和你在一起，可能我会很快就结婚了吧，也许不会很快，但是也会在两年内。至于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两个人久了，也就有感情了。”
　　“和那个给你递纸巾的女孩？”
　　“极有可能，也可能不是她。我们不要说了好不好，我不想想这些了。”陆安语气渐渐平稳下来，有气无力地，康妍想，也许这些话，耗尽了陆安所有的勇气。
　　“你不要逃避好不好？”
　　“我只是不想说这些了，我想静一静。”
　　“我给你介绍首歌吧《三寸天堂》，你现在听听。”
　　“好的。”
　　听筒里断断续续传出音乐，听不清歌词，可是歌词一句句的早已在康妍心里刻下了“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让悲伤不再上演，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由不得我拒绝……
　　第二天，一早收到陆安的短信。康妍欣喜若狂，她知道，自己成功的追回了陆安渐渐远离的心。“宝宝，我还是等你，只希望你不要负我。”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三天，在康妍甚至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时候，陆安又一次动摇了，比上次更加决绝的动摇了。
　　“宝宝，我想了想，还是放手吧。因为我不敢确定以后不会动摇，你那么聪明，我说话的语气你就能感觉到。而每一次我的动摇都会伤害你。也许我真的像你说的，不是个东西，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陆安声音颤抖的说着，康妍仿佛就能看见陆安红了的眼眶和没有光华的眼睛。
　　“你决定了么？”康妍打断陆安说的话。
　　“宝宝，我知道你能把我劝回来，你有这个能力。但是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太深。”
　　“我没想劝你，我只是好想你。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这样反反复复的，真的好累。你还爱我么？”
　　“爱。爱！宝宝，你答应我，就算我们分开了，你也不要不理我，不要换号，不要消失，好不好。我想你，我还想你。若有朝一日，你遇到什么困难，你要告诉我，我会帮你。”陆安边说变压抑着自己的啜泣，才使这段话得以顺畅的被说出来。
　　这是陆安的心，是他心里最炽热的地方。和康妍在一起时，任康妍怎么逼迫你，你都没有这么动情的对她说过。听见陆安的哭，康妍心里所有的不甘，化作乌有。陆安是那样一个温和从容的人，康妍我面前，陆安的情感波动从不会这样的明显。
　　“那你也答应我，不要把我给你的小猴子扔掉好不好，也不要告诉她小猴子是我给你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存在过。不要和你今后的她说起我，你把我放在心里就行了。”
　　陆安一一哽咽着答应，两人就这样，电话两端，默默的流泪。
　　“我等你，你。若是两年后你还没有结婚，我就还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宝宝，宝宝……好是好，但是我怕你到时候会嫌弃我。”
　　“不会的。我等你……
　　那夜，长久不下雪的这里竟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康妍穿的很薄，站在窗里面，看着外面那雪花、路灯、一如当年和陆安在雪地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