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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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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及茾那日,皇上为我举办了一场不算大的宴席,但这已是莫大的恩宠了。这后宫的众多公主,哪有及茾日还办宴席的?最多不过是陛下一纸诏书,赏些奇玩珍宝,给个封号的。
可见,我自小成为这后宫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是有一番原因的。
纵使大多数都不情不愿的,但都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只是因为这场宴席不单单是我的及茾宴,还因近来皇帝伯伯的身体欠安,在龙塌上已经躺了好些时日,这个宴席大有让整个寂静了许久的皇宫热闹热闹的意思。
故而,虽没打算办多大,但是送我礼的人不可谓不多。
“陛下,太医说你不可以着凉的,还是把锦袍披上吧!”
长大的我已是规规矩矩的郡主了,再不敢口中喊着‘皇帝伯伯’,手上去拽他的胡须了。
“小丫头,长大了”,皇上伸出他有些干枯的手,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这下,寡人再遇见你父王,也便有了个交代,叫他看看,寡人把他的女儿养得很好!”
我的心里一阵难受,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虽说此时的我已读得很多圣贤书,知道生老病死是常事,但一想到从小护着我的皇帝伯伯即将离开人世,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玄华那小子上哪儿去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他”,也许见我难受,陛下转而问道。
我看看四周,真的没见他的身影,“我也不知道,现下都未曾见到他。”
可能是去给我准备他所谓的‘独一份儿’的贺礼去了。
现在的玄华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脏兮兮的小胖子了。现在的他早已是名动京都的的美男子之一。
尽管有些时候,我也会被他俊美的外表迷惑一二,但就我看来,他是空长了一副仙人之姿,草包样儿一点也没变。
都是年十七,再过一年便及冠的人了,玩心虽不算太大,但想想他那些出自我口的课业,我便不觉得他是什么美男子了,不学无术还差不多。
但是这些年,我二人早有了相依为命的情谊,故而他再怎么不学无术,我还是不能嫌弃他。
玄华是在及茾礼开始之后才来的,我一心想着他说的‘独一份儿’的大礼,结束了之后就急忙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我的大礼呢”,我问。
他得意的拿出一套粉晶晶玩物来,“这便是了。”
我定睛一看,是几只雕得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形态的琉璃灯,旁边见到此物之人纷纷低声惊叹。
但我却不甚满意,这琉璃虽是稀罕物,但在我这儿实在算不上‘独一份的大礼’,我睨着眼睛问,“就这个?”
玄华见我没有惊喜之感,悻悻然道:“要不之后我再补与你一份?”
我知他之前说的都是哄我的,便不再信他了,收了这套小动物,转身不再理他。
我以为我会和他冷战好几天,等他把他延华殿的那些珍奇可劲儿的往我这儿搬来,哄我高兴的。
但是,还没等到第二天天亮,我们皆被噩耗惊醒了——陛下病危!
等我红着眼眶跌跌撞撞的跑到陛下塌前,只被皇上叫去说听了几句临终之言,留与我的还有两只诏书。
一纸封我为圣安郡主,享良田千倾,玉帛珍珠无数;一纸封我为下一任大夏皇后,坐拥后宫,得万人之尊位。
“陛下为何给郡主两份诏书?”
先皇殁了那晚,我回宫换守灵衣物时,芜禾这般问我。
我看着拂安殿高墙之外的那一抹残云,没回她。
但心里很是清楚,先皇这般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记得之前他留给我的话,我就一阵发慌。
“惊晓,玄华在这宫中只有你了,你亦然”,陛下临终之时,握着我的手这般说道,“以后这大夏的江山,只能靠玄华和你了。”
那时候,我除了对陛下即将离开人世而感到慌张,更因他的话感到震惊,“陛下,惊晓不行的……”
陛下握紧我的手,灰白的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不,惊晓,你可以的,你可是景康侯的女儿,你有不世之才,有你辅佐玄华,这大夏朝的百姓依旧会富庶安康的”。
我还欲张口,却被先皇制止,他又接着道,“我是不是从未与你说过,我的治国之道,多是你父王教我的,他才是我的太傅,我信他,亦信他的女儿。”
“……”,着我可真没听说过。
“我知玄华没什么治国之才,但你有,这就可以了。只有他是皇上,你们……才可以,一生安稳……”
这是先皇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大夏朝有女官的先例,但这女官不可是后宫的妃嫔。
于是先皇便留了两封诏书与我,是想让我先以圣安郡主的名头为玄华,这个下任的大夏君王稳住朝纲。
之后再拿出他留与我的封后诏书,坐上这大夏的皇后宝座。
他算好的,什么都替我们算好了!
至于他为何要立玄华这个六皇子为皇上,除了护住我两人的性命,其他的原因,我无从得知。
当日,皇宫里很乱。玄华外穿一身白色孝服,失魂落魄的跑来拂安殿,看见同样没什么神采的我,却像是找到了依靠般,“阿晓,他们说,我是下一任君王!”
玄华惶惶然的这般说道,看起来有些无措。
“嗯,我知道”,我道。
他呆了一瞬间,看起来更加慌张,“惊晓,怎么可能,你骗我的对不对?我是最不受宠的皇子,还是从宫外接回来的,怎么会……”
“就是你,陛下同我说了,不日圣旨便会下到你面前,怎么就不可能了”,我按着额角,扬声打断了他的话。
心烦意乱中的我,这是第一次朝玄华,这个即将成为皇上的人发火。
可是你看,这般窝囊的人,怎么能是下一代的皇上呢?而且还是日后会成为我夫婿的人,还是要我辅佐的君王?
我只觉得这天我的脑袋里一直有只虫子在嗡嗡的叫着,使我不甚清明。
更不想劝慰,被圣恩砸懵的玄华。但一想到日后我两的命运将紧紧的拴在一起,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怕什么,有我在呢!”
“可我……”
“说了不用怕,还有,你即将是下一位天子,即便是装,你也的给我装出几分威仪来”,我知道我此刻很严肃,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他,他已经不是那个不受宠的六皇子了,“你,别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一番苦心。”
许是我的语气太沉重了些,玄华点了点头,之后的几日,果真摆出了几分天子的架势。
圣令下达只不过几日,玄华就已是遇到诸多麻烦。就我两在宫中朝中都毫无根基可言的人来说,稳定朝纲,但就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呕心沥血。
那几年的朝堂,除了先皇留下的保皇派算得上忠心,其他的,无不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而我,举着先皇一席圣旨,穿戴着我圣安郡主规制的华服,强势走进了那个我从未妄想走进的议事中庭。
之后,长达四年的时间,我学的是如何算计人心,铲除异己,谋人性命之事。
脑子里整日都是如何在朝堂的话语交锋里,立于不败之地,为玄华争取足够的成长时间。
而我在那些朝臣的心中,也由先皇最宠爱的小郡主,慢慢长成了朝堂上搅动风云的弄臣。
白日上朝时,和一群御史士大夫唇枪舌战,针锋相对。
下朝之后,没得片刻休息,就要去御书房帮着‘功课不好’的玄华看折子,并告知玄华,该做怎样的批注,一边看一边还得教他那些之前学过的治国之道。
当然,这是那些朝臣不知道的,不然,保不齐我又成了他们口诛笔伐的妄图颠倒朝纲的‘妖女’了。
四年,原本我不觉得长。只后来每天都过着这般‘惊心动魄’的日子时,我才觉得,四年,我竟像是走了半生的路一样,像个佝偻的老妪一般无力。
那时,我时常想的是,先皇一定没那么宠我,不然也不会丢下这沉重的担子给我;但他又是了解我的,因为我确实在这暴乱里好生活着,并且还带着玄华,慢慢的坐稳了他身下的那把龙椅。
就如先皇所说,我做得到。但这代价无疑是巨大的,就好比现在,玄华坐在我面前,现在的他已经时时刻刻都颇具威严,让人不敢亲近。
“惊晓,我看上了一个女子”,玄华这般对我说道。
我怔了一下,看着玄华脸上的淡淡笑意,把手中的折子放下,答道,“陛下确实该充盈后宫了,只是不知陛下想封那女子什么品阶?”
若只是婕妤什么的不大不小的位份,那可着人办一场‘选妃’大会,不至于落下什么后患。
“我只想要她一人”,玄华淡笑着说道,那眼里是我许久未曾见过的柔情。
我沉默了一会儿,原来那女子在玄华的心里已是这般重要了。我和他近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朝夕相对的,我竟不知有这样一位女子闯进了他的视线。
许是见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玄华又道,“皇后之位是你的,我会一直留着,等你那日愿意了……来做我的皇后。”
听完这话,我竟有些想放声大笑,难道这些年,我谋的是这个后位?
但四年的成长,我在玄华面前早已不会这般作为了,我只笑着摇摇头,长身一礼,而后道,“陛下,臣是在想,是不是该办一场选妃会了。”
在无数的日子里,我们终是从相依为命,变成了最亲近的——君臣。
他向来不喜我这般客套的与他说话,但是,假面戴久了,我亦是很难摘下来,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的叫着他的名字,同他说话。
更何况眼下,我也正是要掩饰思绪的时候,毕竟我手里那封后的诏书,早已蒙尘了!
他皱着眉,看了我一会儿,发现我依旧端着淡淡的笑意,微微垂首,一副聆听圣音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阿晓,我好久没见过你笑了!”
怎么可能,虽说我时常在朝上气死人不偿命的,但我却总是笑着气人的,怎么就没笑过了?
但我不想与他扯,只问,“那女子是哪家的小姐?若是未曾许配人家,就颁封圣旨,着人去办了吧!”
许是说到了他心爱的女子,他眉头亦舒展开来,带着几分笑意,“她是秦尚书家的小女,先前出宫看望秦老时见到的”。
难怪啊,我暗道。
“秦尚书家的小女么?刚及茾不久,未曾婚配,况秦尚书是保皇派,和朝中其他势力无太大牵扯,可娶!”
我如是道。
而玄华却有些不耐,“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一一为我分析。”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上一刻还笑得柔情蜜意,下一刻便又发起了脾气。而我早已见怪不怪,贴心的闭口不再说话。
果然,见我不再开口,玄华便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出了御书房,看着那长长的白玉阶梯和这偌大的宫殿,我缓缓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玄华想听什么,无非是像好友一般,问问他那女子的习性脾气,那女子的种种,但我真的不想开口问。
况且……,在这几年的谨慎生活里,我遇事首先要考虑的则是:这件事会不会危害到我二人。
是啊,在这几年的陪伴里,我从一开始就把玄华划分到了保护的范畴,遇事所想的,皆是与我二人的命运相干。
我以为,他早已习惯了我这般‘保命’的分析,没想到,从一开始,习惯的就只有我一人。
这日之后,我便以身体欠安为由,不再去上朝了。玄华来看望过我两次,无一不再问我什么时候能去上朝。
而我彼时躺在床榻上,像是病的下一刻就要去寻我父王母妃一样,气若游丝的同他说,“现下朝纲稳定,陛下处理朝政已是游刃有余,何必再让我去那朝堂上,无故的拉出那许些仇恨。”
我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又道:“况且陛下您看,臣的身体欠安,对于朝堂上的事,终归是无心无力啊!”
我说的情真意切,玄华深深的看了我一会儿,才道,“那你且先养着,缺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我什么也不缺,只缺清闲日子。我的身体确实很不好,这个除了玄华,身边之人俱知。
毕竟,那些年,得罪的人不少,想要我二人的命的人也不少,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应当说,我现在还活着,都应该说一句“是我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