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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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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年夏末,单位领导通知我准备秋天去深圳参加一个全国企业报的培训班。我寂若死水了几年的心又波澜壮阔起来,我终于要到浩所在的城市了。我想我一定要去见见他,再看一眼我朝思暮想的人。于是从楠那里我要来了方兴迤的地址,告诉他我要去深圳出差,问了他林浩的情况,并把我的地址和单位电话留给了他。这封信在办公室抽屉里放了半个多月天,我才鼓起勇气寄了出去。但也许是不该相见吧,那个培训班意外取消了。事隔一个多月后,在一个不经意的下午,科长叫我听电话,拿起电话,我终于听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他第一句问我:“榕榕,你还好吗?”“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我委屈地回答着,泪水不自禁地就涌了出来。科长奇怪地看了我几眼,默默地走开了。浩说他年底可能会回南京,最晚明年2月份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定见一面。最后他和我相约,以后每周四上午10点钟会给我电话。放下电话,我就开始等待。浩从不爽约,不管在哪里,周四上午10点的电话都会准时响起,在我心里,我的浩哥哥是个绝对守信之人。
92年2月23日,浩联系我见了面。他西装笔挺,那头蓬松飘逸的半长发变成了小卷毛且油光呈亮,在鸡鸣寺他带我上了一辆红色奔驰汽车,车上有他妹妹小青和深圳的一个朋友。我们一起去中山陵游览了一圈后回他们住的金陵饭店,在咖啡厅里我们单独聊了会儿别后的情况,我回家时他特意租了金陵饭店最好的加长凯迪拉克送我回九华山。第二天我回到自己家,就向成提出了离婚,那天也正好是我和成结婚2年的纪念日。他质问我为什么,我直接说:“我根本不爱你,我爱的是林浩。现在他回来了,我现在没有和他做什么,但不能保证以后不发生什么。我是明修战道,不暗渡陈仓,所以我肯定要和你离。”他愤怒地问我:“那既然你爱的是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坦然回答:“因为在有个下午的夕阳下,有个瞬间你的侧面很像他。”我告诉过成我和林浩的事,也因为我第一次没有见红,成开过几次玩笑说我的初夜肯定是给林浩了,我回他说如果那样我就死而无憾了。估计成也根本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形,他两手紧攥拳头,脸色刷白,浑身发抖,眼神如钉子般钉在我脸上,好象恨不得冲过来要把我撕碎一样,我看着心里也有点怕,但还是毫不畏惧地和他目光对峙着。突然间,他开始大声痛斥我把他当了别人的替身,害了他一辈子,又痛骂浩,说他既然占了一个女人为什么还要霸着我。看他情绪释放了,我也安了心,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同情:没有林浩,我是不可能嫁给你这个安徽农民的!那一两个月,成把他的愤怒都写成了小字报,贴满了家里的房间墙壁和大小门上,我根本不关心他写了什么,所以连看都没看。每到晚上10点多女儿睡着了他就找我谈心,历数他对我、对这个家的种种贡献和好处,说他哪儿不好只要我说出来他肯定改,每天都要说到凌晨三、四点钟,连续一两个月后我顶不住这样每天相同的通宵念经,就任他自说自话我睡自己的觉了,有时他让我睡,有时会愤怒地把我揺醒要我继续听他说。他还割过腕,冲过冷水澡,头撞墙,但心如铁石的我只把家里菜刀扔了藏了,没有任何恻隐之心。历经了大半年这样的煎熬,10月份成终于同意离婚,申请递到了街道办,直到93年3月才拿到了离婚证,我净身出户。但由于是先斩后奏,父母为了小外孙女坚决反对,说如果我离开家就跟我拼命,我只好一直没有搬出去住。直到95年春节他们来我这里过年,看到了成对我的种种管制,我爸心疼我才恩准我搬家出门。
92年9月份林浩以外商的身份参加了南京首届“金秋恳谈会”,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地在南京开了个“万达装饰工程公司”,买了辆日本轿车,风光无限。他劝说我辞职到他公司帮他管财务,怕我嫌弃,还解释说“你不要以为我们公司是个体户,我们可是正规的中外合资公司。如果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但对我这个从小没有数字概念,工资不是上交成就是上交父母,只要身上有钱花就行的人来说,要我做财务实在是不敢想象,加上要辞职的话父母肯定是坚决不会同意的,于是我婉言谢绝了浩的好意。据他说生意红火,也非常忙。所以他人虽经常在南京,我们也只能偶尔得空在一起吃个饭。
浩内心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他离婚的,多次问我,我不想让他有任何心理负担,跟他说“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浩后来就没说什么了,我们的关系一如往日那样简朴,我离婚并没有得到任何我想得到的情感增进,反而感觉他开始疏远我,和我若即若离。我离他近了他会淡淡地对我,我态度冷淡了,他会开车带我去九华山和中山陵廖仲恺墓转转。94年初跟他见面,他说他被父亲介绍来的朋友女婿坑了,被骗了很多钱,被同学审计发现的。问他怎么办,他说没什么关系,他会处理好的。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生意的事,对这个很多钱也没什么概念,更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去帮他解决问题,只是心里特别后悔当时没答应到他公司帮他管住钱。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的,这事情我就也没多说什么。不久他告诉我回深圳了,我们联系就更少,一年也就打两三次电话。算来他在南京的一两年里,我们也就是吃吃饭,逛逛公园,看了场电影,到点了他送我回家或我自己回家,无论他入住的是玄武饭店、秦淮人家、中山大厦还是后来的三步两桥和建达大厦,我从来都没在他那里留宿过。
生活就是这样,我渴望而不得的东西,在无望的时刻就是别人乘虚而入的最好机会。在浩的事业兴旺昌盛不亦乐乎的同时,我在单位被男科长性骚扰,拒绝他后处处刁难我,还挑唆领导责令下放我去车间倒班,我求助老领导结果差点被□□,在家又是离婚大战。94年4月在父亲的帮助下我换了新单位,谁知没两个月又被新单位这位帮助我调动的领导骚扰,在单位、家庭内外交困举步维艰心力交瘁的境地里,浩远隔千里也鲜有联系,我接受了别的男人的感情,又开始了在林浩的思绪里感受他人温暖与帮助的生活。
95年12月上旬林浩来电话说回南京了,约我晚上在九华山对面路边的小饭店吃饭见面。那天离我们相识10年的纪念日只差几天。浩要了瓶一斤装的白酒,我从不沾酒,那晚也破例给自己倒了一点点啤酒,他好象说是来要债的,很疲惫的样子,白酒喝了大半瓶。因为父母都在我家帮我带女儿,吃完后我们第一次一起回到了九华山家里。记得那晚很冷,浩穿的是一件黑色长款皮风衣,我穿的是件淡烟灰色羊毛开衫长外套,刚进家门我们就紧紧拥抱在一起,刚刚松开,浩就一头又埋进我怀里失声恸哭起来,抱着他我也泪流成河,过了好一会儿,浩边哭边说:“榕榕,10年啦!”是啊,10年了,我心里唯一深爱着的这个人,我怀里紧紧抱着的这个人,我们相恋却分开已经10年了!那一晚,浩没有回去,我一夜迷迷糊糊,生怕天亮的太快身边这个人就会立刻消失。的确第二天一早,他就匆匆起床从我的视线里沉没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相爱了10年后,我们第一次在一起。
后面的10来年,和浩的联系断断续续,他来南京时也见过两三次面,顶多也是吃个饭而已。但他在深圳常常酒喝多了就会给我打电话,最长一次从半夜近12点一直聊到早晨7点。有次他提议说那么长时间了我们还从来没有在一起呆过呢,我们出去旅游一次吧,问我想去哪,我说想和哥哥去乌镇,那是我的老家,我只想由哥哥陪我去。他说好,以后一定陪你去。他有家有老婆,所以我是基本不主动打电话给他的,但对他的想念从来也没有停止过,点点滴滴常常转化成文字留在了便签、日记和电脑里。那时我们彼此只能从电话里感受对方温暖,寻找心灵的慰藉。一次他喝多了,在KTV打电话给我,不停地说“榕榕我爱你”,然后借着酒劲,把他的朋友,还有KTV的服务员大约有十来个人挨个招来对电话里的我说“榕榕我爱你”,看着荒唐且让人害羞,可我却把这件事融进了心里,因为这是我一生遇到的最浪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