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店攻略日常》土堆大人

6、第陆章

　　李玉函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赵生的心情也不轻松。要是现在告诉她真相，这戏就唱不下去了，必须挑一个良辰吉日才能说出来。

　　赵生道：“我再去一趟渔场？”

　　李玉函看看天色道：“这个时候，渔场里的鱼已经做成了鱼酱。”

　　赵生道：“去别的鱼店买些救急呢？”

　　李玉函道：“白马巷那边还有一家鱼店，是从渔夫那里零散收鱼卖的，肯定凑不够这些。而且，人家也未必愿意帮我。算了，等下我去挨家向他们赔个礼，明日再补上。”

　　赵生道：“不用，这件事交给我办。”

　　李玉函道：“你？”

　　赵生道：“还有一个时辰，我会想办法买回来，不会让你为难。”

　　李玉函犹豫，不知他能有什么办法？

　　赵生道：“你不信我？”

　　李玉函道：“有点。”

　　他解了围裙道：“不信也得信。”

　　赵生带着鱼单子匆匆去了，跑起来的样子十分矫健悦目。

　　李玉函叹口气，客人却不断上门，她于是出去一而再地解释。妇人们失望时都道：玉娘家的鲜鱼太抢手，以后要早点来买。

　　李玉函听了，也有些欢喜。

　　赵生去船上找阿禺，洛周道他还没回来。

　　赵生皱眉，洛周道：“公子派阿禺去做什么了？”

　　赵生道：“放生。”

　　洛周不明白，赵生将手里的单子，拍在他怀里道：“按照上面写的买，半个时辰之内办好。”

　　洛周领命去了。赵生回到舱房里，侍从默默上茶焚香。

　　赵生看了一会儿公文，侧目看向窗外闪烁着波光的温柔水面。卖十斤鱼和领十万兵马哪个更难？

　　对于他是未解的谜题。

　　不过赵生似乎明白了李玉函为何不会选他，他的心思确实不在鱼那里。

　　赵生静坐时，洛周已快马赶至源口渔场，急调了十五条渔船，在不到两刻的时间里捕够了鲢鱼，鲤鱼等共二十三斤数量。

　　鲜鱼由两名搬工送至镇外。收到消息后，赵生去鱼店后取了推车，并不用别人代劳，亲自将鱼们接了回来。

　　事情解决得意外顺利，李玉函觉得赵生奔波辛苦，坚持让他先回家休息。

　　赵生走回村子里，远远看见有个男孩在丁氏门外踢球，旁边跟着一个更小的萝卜头。

　　皮球滚到赵生脚边。他用脚尖勾起球，抛到半空用膝盖停住，再滚落到脚背上。眼睛闪亮，肤色微黑的男孩道：“你踢的真好，我怎么没见过你？”

　　赵生道：“你是阿西？今年七岁。”

　　阿西惊奇道：“你认得我？你也认得他吗？”指了指有些扭捏的幺幺。

　　赵生正要回答，丁氏从大门里跑出来，警惕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赵生随口道：“阿玉让我回来休息。”

　　丁氏道：“阿玉？谁让你这么叫的，你以为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生藏起笑意，原来丁氏的弱点是阿玉。

　　在不经意中探出丁氏的虚实后，赵生也没有进屋。昨天晚上来时天黑，他只知道这栋屋子位于村子后面的高处，现在终于可以看清楚了。

　　丁氏屋前是片不大的空地，连着一条往村子下面去的斜坡。斜坡只有四五尺宽，两边生长着茂盛的树木。

　　赵阁村人都住在坡下不远处，丁氏这里的位置虽然开阔，却和后山上的坟茔相隔不远。

　　赵生绕过空着的牛棚往后走，泥土小路边开着淡粉色的野蔷薇，在微热的空气里添上了甜蜜的清香。

　　丁氏见他自顾走了，就带着阿西和幺幺回去。偏阿西心里对赵生好奇，趁丁氏不注意，又从后门处溜出来，抱着那只球跟上了赵生。

　　赵生正走到李玉函新院子外的竹林边，发现阿西后停下来等他。阿西向来不怯人，一直走到赵生跟前道：“你想跟我踢球吗？”

　　赵生道：“你阿兄呢？”

　　阿西道：“东东不算是我阿兄，我们两个一样大。”

　　赵生道：“怎么会一样大？”

　　阿西咯咯笑道：“你不知道吗？我们是双生儿呀。”

　　赵生用惊奇的语气道：“原来是这样啊。”他慢慢往前走，阿西跟在他身边，小小的身材，才及赵生腰下，又忍不住问：“你想跟我踢球吗？”

　　赵生道：“好啊，我们去问东东要不要一起玩。”

　　阿西想了想，道好。就带着赵生，从丁氏的屋后进了新院子。

　　赵生迈进门里，凝目看着两边，疑心自己是在某位雅士的别院里。方丈之地中藤萝满墙，兰香馥郁，简洁中透着婉转含蓄。

　　和大门正对的，一丛碧绿高大的南天竹下，有个孩子蹲在白石和玉红砂铺成的小路尽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阿西抱着球，一溜风地跑进屋子里去找东东。

　　赵生在无声的孩子身边停住，蹲下，发现他在看蚂蚁搬运一只蝴蝶的断翅。薄荷色的粉翅，在蚂蚁们快速的动作下左右扇动，就像还活着一样。

　　小南毫不在意身边的赵生，连眼仁都不曾错开过。赵生站起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流连在他身上。

　　阿西拉着东东跑出来。

　　赵生仔细看着并肩而立的双生儿，愣是没找出任何相似的地方。就像，一根藤上结着南瓜和葫芦。

　　阿西开心地对东东道：“他能用脚勾球，上次先生勾球的时候，差点摔了屁股呢！”

　　东东的神情和李玉函十分相似，眼里蒙着一层模糊光，“你是我妈请的伙计？”

　　赵生心里冒出一丝趣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伙计？”

　　东东道：“我们家除了大姨娘，没有别的亲戚往来，我听我妈和阿婆道店里请了个伙计，不是你还是谁？”

　　赵生不敢小瞧他，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叫赵生，你想和我们一起踢球吗？”

　　东东道：“我不想为了玩荒废学业。”

　　赵生道：“踢球可是连太.祖皇帝都喜欢的事。名相史圜，就是和睦宗在球场上结识的呢！”

　　太.祖和睦宗高如神祗，东东微张着红润的唇思索。阿西狡猾道：“东东，你是不是怕踢不过我？所以才不答应。”

　　东东道‘才不是！’，已经动摇犹豫。

　　半个时辰后，在灶房炒菜的丁氏，忽然听见孩子尖锐的笑声。

　　一愣下，对在一边玩木头人的幺幺道：“阿幺，去家里看看，阿西他们在干什么？”

　　幺幺爬下凳子，乖乖去了。一去不回。

　　丁氏灭了炉膛里的火，从偏厦旁的后门出去。门一开，笑声就像潮水翻涌过来。

　　新院子里，东东和阿西满头大汗，紧张地跟在赵生身边抢球。幺幺在边上跳着拍手，连小南都在专心看着他们。

　　丁氏喝道：“不许疯了！”上去把阿西和东东从赵生身边拉开。

　　恰好李玉函回来了，一见笑道：“怎么都在这儿呢？”

　　幺幺跑过去，抱着李玉函的腿道：“妈，他们在踢球，我也想踢。”

　　丁氏抹掉阿西脸上的汗，对李玉函道：“你瞧这疯闹的，一个不小心，就能毁了满院子的花草。说起没脑子的人，干的果真都是没脑子的事。”

　　李玉函还没开口，赵生毫不在意地道：“阿玉，你回来了。”眉眼间的霸道之气，忽然变成了一片绕指柔。

　　太放肆了！丁氏像被针扎到了一样，又急又气地看着李玉函，却见她双眼直直的看着赵生，丢了魂似地。

　　一声清朗的‘阿玉’，重重敲在李玉函的心头，让她忽然恍惚，忽然委屈，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丁氏以为：李玉函这是默许的意思。心道：这可坏了醋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又能赚那些银子，怎么看上了脑子缺弦的硬杠货？

　　李玉函不说话，丁氏也不能让她下不来台，揪着心，归拢几个孩子道：“走走走，都吃饭去。”

　　李玉函一回神，惊觉刚才那幕的荒唐。

　　再看赵生，依然是那副无忌无畏的老样子，并没有什么柔情万种，才放下心。

　　譬如就像两个人吵架，你掐一言我回一语，如果过了那茬，管你想出什么金言妙句也派不上用场了。李玉函此时就是这么尴尬，无法再重新计较他大胆放肆的称呼。

　　赵生放下踢球时挽起的衣袖，走过去道：“今日的意外是我不好，不会有下次。”

　　李玉函道：“不碍，你才来，一时疏忽是难免的。”

　　赵生道：“阿西很会踢球，东东也聪明，等小南和幺幺再大些，会更好玩。”

　　李玉函笑笑道：“你会踢球太好了，阿西一直烦恼没人陪他玩这个。”

　　赵生道：“男孩子就该把力气都使出来，小南，好像不太爱说话？”

　　李玉函道：“他小时候也很爱笑。前两年鱼店的生意没有现在这么顺遂，是我忙时没顾得上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西从门外探头进来道：“妈，阿婆叫你去吃饭。”

　　李玉函对赵生道：“先去吃饭吧。”往一边让了让。

　　赵生走在前面，阿西快活地跟着他，李玉函留在后头掩上门。

　　她凝目看着赵生的背影，回想刚才那声‘阿玉’和模糊不辨的心情。仿佛已隔着千年的不真实，属于另一个不复存在的阿玉。

　　丁氏堂屋里的方桌上摆着三盘家常菜，肉圆汤，大蒜，炒地瓜干。

　　孩子们两个坐一边，占了方桌的左右两侧。东东和阿西踢球累坏了，因此吃得很急。小南静静地嚼饭，幺幺则一脸严肃地捞着汤碗里的肉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