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第 61 章 ...
-
胥若拙仿佛五感尽失,耳中尖利的嗡鸣刺得颅内阵阵作痛。他隐约听到胥睿则的声音,在神识边缘摇摇欲坠。那个不孝子现在何处?他想生气,却力不从心。
甘霖不省人事。胥睿则将母亲送回卧房,急令人去药庐请郎中。身边的侍女手忙脚乱,丁秀容凑上前来,想帮忙照顾。胥睿则伸长臂膀隔开了她,声色俱厉地要她滚。
丁秀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她心里懊悔,怪自己思虑不周。她想挽救,只好放低姿态向胥睿则求情,希望能照顾甘霖。
胥睿则已由最初的怨怒中冷静下来,看丁秀容的眼神冰到了极点:“你机关算尽,一而再再而三地兴风作浪。胥家容不下你,你走吧!”
丁秀容听他话头不对,伫立不动与他僵持:“你什么意思!”
胥睿则脸上如冰封霜冻,直言道:“我要休妻。”
丁秀容暴跳如雷:“你敢!”
胥睿则吩咐侍女:“去叫管家收拾一下,立刻送丁姑娘离开。”
“胥睿则!”丁秀容扑上去将他拦腰抱住,双手十指枷锁般紧紧扣牢,厉声道,“你不能休了我!”喊了几句见胥睿则无动于衷,又软言哀告道:“你不能休了我……”
胥睿则置若罔闻,抓住她的手腕掰开锁扣脱身出来,将她推到一旁侍女身上。“送丁姑娘出去。”他转身不再看她。
丁秀容僵立不动,侍女三催四请,不敢同她动手。丁秀容往前走一步,侍女便如临大敌般拦在她面前。丁秀容愤怒中又生悲哀,冷笑着朝胥睿则的背影喊:“胥睿则,我是太守之女。你要休妻,也得问我爹同不同意!他不点头,你我这辈子都是夫妻。你休想摆脱我!”话音未落,却见郎中从外面赶来,后面紧跟着胥若拙。
丁秀容半是恼怒半是窘迫,望着胥若拙欲言又止。胥若拙却对她视若无睹,径直往甘霖床边去。丁秀容气堵得说不出话来,转身拂袖而去。人走远了,胥若拙才抬头看了一眼,叫来管家吩咐道:“去伙房挑几个健壮的妇人,天黑前送丁姑娘出去。”
管家领命,立刻去办。胥若拙回身看向昏迷不醒的妻子,不由得重重叹息。郎中眉头紧锁,直言情况不妙。胥若拙倍感心力交瘁,无意再多苛责,交代他只管尽力医治。
郎中开下药方,向胥若拙详细解释过疗程,然后便告退离去。胥若拙坐在床沿,握住妻子的手,不由得老泪纵横。胥睿则在床前跪下磕头谢罪:“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害了母亲。”
胥若拙怆然道:“明知她心怀叵测,却未能早些除此隐患。当断不断,以致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我父子都有过错。”说着看向甘霖,歉疚道:“千错万错,不该让你承担!”
胥睿则泣不成声。半晌,胥若拙看长子埋首不起,想想与丁家这门亲事中他所有的妥协和委屈,心中没了责怪,唯有疼惜。他伸手在胥睿则肩头用力按了按,道:“起来吧,我不怪你。”
胥睿则胡乱抹了眼泪,起身站直,忐忑地看向胥若拙,见父亲神态尽显沧桑疲惫,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无奈。他心中愧悔不已,自责道:“我本想隐瞒诚则的消息,查清一切再徐缓图之,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胥若拙无力地摇了摇头,忽然苦笑起来,眉间尽是凄凉。他曾自诩积善得福,膝下五子两女,个个聪慧伶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怎料到胥灵则和胥诚则相继死于非命,胥善则和石韬玉又流落在外有家难回。曾几何时,胥府之中一片欢欣繁荣,而今只剩清冷萧索。胥若拙忽然心生惶恐,怕胥家从此败落,毁在自己手上。
他追溯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和丁家联姻。胥若拙过去从不后悔,如今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内心不堪承受。他静静地凝视甘霖,多希望妻子能在此刻清醒过来,聆听他的惶恐与愧疚,安抚他的焦虑和烦忧。但甘霖双目紧闭,昏迷中眉目不展,仿佛受困于梦魇。胥若拙伸手轻轻为妻子抚平眉心,决意守候她醒来,叫长子先行退下。
胥睿则顺从地离开了母亲的卧房。还有许多大小事务等待他去处理,他不得不强打精神。行过花园时,他看见两个健壮的仆妇簇拥着丁秀容朝外走,几个陪嫁的侍女仆从抱着箱笼包裹,神色黯然地跟随其后。胥睿则停下脚步,忽然想起数年前丁秀容有孕在身,自己曾陪伴她在这花园中度过一段美好时光。往昔如隔世,他惊觉自己从未怀念过那短暂的幸福。原来夫妻情分早已耗尽,而今最后一点不忍也荡然无存。胥睿则心如止水,迈步向书房去。
他写好休书,派侍从送去丁家。侍从回来却禀报说,丁秀容连看也不看就将那休书撕成了碎片。胥睿则面无表情,铺纸研墨重写一封,让侍从送去。丁秀容拒不接受,又将休书撕毁。如是再三,胥睿则失了耐心,只觉得意兴索然。他重将休书写好,出门去见丁兆,要亲自交到对方手中。
丁兆接到休书大发雷霆,指着胥睿则破口大骂。胥睿则早有料想,并不出言争辩,只是默默忍受丁兆的怒火。休妻势在必行。丁兆软硬兼施地说了半晌,见他虽然沉默,但身正腰直,决然挺立,竟不输气势。休书里详列丁秀容所犯七出之条,句句属实无以辩驳。丁兆虽然愤恨,却做不出撕毁休书的无赖之举。他知道胥家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自己结怨,自己也不必再心慈手软,便铁青着脸下了逐客令。
胥家休妻之事很快闹得钟陵城里人尽皆知。丁秀容哭闹不已,要父亲替自己做主。丁兆颜面扫地,勒令她在家中禁足思过。一时间父女温情不再。
丁秀容闭门不出,心里着实不甘,思来想去竟又暗生一线希望,只盼甘霖早日康复,由她入手,或许还能重回胥家。她费心盘算,却未料着天意。甘霖病来如山倒,苏醒后终日以泪洗面卧床不起。两个儿子相继死于非命,一重重打击耗尽了她的心血。尽管胥若拙父子不断劝慰,尽管郎中竭尽全力去医治,她的病却无可挽回地一天天加重,终于在一个月后油尽灯枯,从此与世长辞。
胥若拙痛彻心扉,要亲手筹备亡妻的葬礼。他命胥睿则卸下一切事务,去陵南找胥善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