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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姑娘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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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间秦徽煜还病着不能动的时候,秦夫人依旧年年给他制新衣,只不过每年中元节都没舍得折腾他穿上,只给他换了花锦被算是应节。
今年,秦徽煜一夜之间病痛全去,秦夫人高兴,竟是让几个裁缝连夜赶制,给秦徽煜添了三套花衣,而且一套比一套花,花得秦萱溪第一眼看过去就咯咯笑,还笑个不停。
“好看好看!”秦萱溪笑完忙夸,顺带擦去不知是被逗笑而笑出的眼泪,还是感动欣慰的眼泪。
秦徽煜才不关心美丑,推着秦萱溪催促道,“快走快走!赶不上放河灯的时辰了!”
民间传,负责接收阳间传往地府鬼界的河灯的使者叫莲生,每年中元节当日只劳作到亥时,戌时过后,他也要离开地府去探亲访友,届时就不会再有人理会这些河灯,它们便被留在阳间,送不进地下。
秦徽煜如此着急并非是真的要祭什么因为水祸而死的人,单纯只是想要出门玩耍。
真正要来放河灯的人本是秦萱溪和她丈夫顾良。顾良有个义结金兰的兄弟名叫唐祝,此人乃一孝子,七年前,其母突发眼疾,双目失明,成日郁郁寡欢。唐祝四处打听医治的法子,偶然听说仙踪湖湖心有一小岛,岛上住着一名精通医术的半仙,可解各种疑难杂症。唐祝便带其母亲乘船去仙踪湖寻医问药,却没想到才出发半日,天色大变,暴雨倾盆。而后整整下了十日大雨,仙踪湖边良田都淹去半数……
顾良失此好友,痛心疾首,自那之后每年都会在中元节这日到水边为唐祝放河灯,祈愿他们母子能在另一边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秦萱溪嫁给顾良后听闻了这个故事,感动惋惜,每年陪同顾良祭友。不过今年因为顾良昨日跑商去了定州,秦萱溪又还因为不放心大病初愈的弟弟,便又从婆家回娘家,这才有了带秦徽煜来放河灯的一出。
东西向贯穿都城的这条河流名叫太平河,在秦徽煜的记忆里,放河灯该是中元节最有趣的事之一,可他此时站在河边,看着清冷的圆月,又想喊“好无趣”。
秦萱溪自来到河边便敛起了笑意,十分庄重地点燃两盏早前就写好唐祝和其母姓名的河灯,随后小心放入水中,看着河灯飘远,默默祈愿。
秦徽煜再如何顽劣,也知道此时不宜嬉闹,等秦萱溪从河边石阶走上来,这才露出笑脸。
“到我了!到我了!”
他手里的河灯没有写具体的人名,在府里时就跟姐姐解释说,“此灯就是福利灯,谁抢到就能得阳间的祝福。”
此刻,秦徽煜只身蹲在河边石阶上,看着毫无涟漪的河面,忽而勾唇一笑。
提着灯笼的秦萱溪迈前一步,想提醒弟弟小心谨慎,话还没说出口,突然看见秦徽煜整个身躯剧烈摇晃起来。
“啊啊啊啊!——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脚!姐姐!姐姐救我!——”
惊呼过后,便是扑通水声——秦徽煜掉进水里了!
这下可好,秦萱溪和秦府跟过来的下人们都吓得抖成筛子,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强压恐惧,哑着嗓子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帮忙啊!有水鬼啊!救命!!!”
带着童雪黎御剑巡视的张肇宁率先听见疾呼,飞身而下,等童雪黎安然落地后,舞剑朝水面劈去。
童雪黎也没有光看着,在张肇宁身边成功打出无念斩。纵使早前已经知道了她天赋独特的张肇宁,在见到童雪黎施展五阶最高难度的招式时,还是很吃惊。
“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救我弟弟!”秦萱溪伸手就去扯一名家丁,家丁踌躇了一刻,还是一头扎进水里。
童雪黎看着张肇宁,只见他面上微显疑惑,但并没有紧张感,想来是水鬼已经被除去。
秦萱溪连声对二人道谢,但眼睛从不曾离开她那落水的弟弟。
“阿煜!阿煜你怎么样?!”从丫鬟手里夺过灯笼的秦萱溪着急地要去看被从水里拉出来,有些艰难地活动身子的秦徽煜。
“我没事……”秦徽煜说完当即打了个喷嚏,岸上一众家丁忙脱衣服要给他披。
张肇宁拍了拍童雪黎的肩膀,示意她跟他走,就在这时,童雪黎的灵璧突然传来一阵麻麻的震感。
“是师弟召你归队。”张肇宁说明道,旋即驱动破冰,准备带童雪黎遇见赶过去。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拽住童雪黎的手腕,湿湿凉凉的触感把她生生吓了一跳。
她回头看去,就听见披着家丁衣服的秦徽煜哀求道,“姑娘别走!我……我怕还有鬼啊!”
“不用怕的,”童雪黎轻轻蹙眉,“到处都是鬼啦。”
“那姑娘就更不能走了!姑娘走了我要是再被鬼抓住怎么办!谁来救我!”秦徽煜愈发不肯松手,还干脆双手齐动,死死拖住童雪黎。
眼看着童雪黎的灵璧越震越凶,很有可能是白锡元那边遇上了麻烦,他们四缺一连队阵都站不稳,要是真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思及此,张肇宁独自跳上破冰,临时替童雪黎拿了主意,“你送他回去!”
张肇宁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童雪黎无奈,只能接受安排。察觉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捉紧,童雪黎忙往回收了收,“你松开,我不走了。”
“多谢姑娘……”秦徽煜哆哆嗦嗦地站直身子,缓缓放开她的纤细手臂。
他今年十六,和白锡元同岁,但却比白锡元高出一个多头,此刻站定在童雪黎身边,竟让她产生了这人赶得上肇宁师兄那么高了的错觉。
“快走。”童雪黎不时抬头像天空往往,但凡见过闪过的流光,心里就多了分着急。
她催促秦徽煜,自然招来秦萱溪的不满。
但秦萱溪此时也不好直接发作,便只道:“姑娘,我弟弟刚刚落水,受惊又受凉,还望姑娘多担待。”
“快走。”童雪黎如若未闻。
她是没听懂秦萱溪的“担待”是什么意思,眼下也不是很关心这事儿,只急着把秦徽煜给送回家。
秦萱溪很是不悦,又要出言,却被秦徽煜制止,“姐姐不要怪她,是我劳烦她了。”
他们姐弟二人话还没说完,又被童雪黎回首瞪了一眼,“快走!”
明明怕鬼又还磨磨蹭蹭,不知道这街上到处都是鬼吗?身后就有好几个吃着贡品闲聊说笑的鬼咧!
童雪黎气结,实在受不了这一家人,气呼呼地迈步先行。
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秦徽煜又打了几个喷嚏,可把当姐姐的秦萱溪心疼坏了,满心都是对镇灵师没有早点发现水里有鬼的怨言,全然不存在差点失去弟弟的后怕,抑或是对童雪黎护送他们归家的感激。
把秦氏姐弟送到丞相府门口,童雪黎掉头就准备走,秦徽煜又一次叫住她,“姑娘的同伴都已经不知去向,你只身一人在外边乱走不好吧?不如先在府里坐坐,等你们——”他顿了顿,一指童雪黎腰间的灵璧,“等你用这个东西联系到了他们,再赶去汇合也不迟。”
童雪黎分明从秦萱溪的眼神里读出了自己不受欢迎的意思,很是不解为什么秦六公子还坚持要邀请她登门。
“我不怕。”她摆摆手,然后就往刚刚来的方向跑。
跑出没两步又停下来。
确实不知道师兄他们在哪……
“能不能找你借个梯子?”童雪黎转头问秦徽煜。
顺着秦府拿来的木梯往屋顶上爬时,童雪黎隐约猜到了一阶弟子为什么不能下山捉鬼的原因。连御剑飞行都不会,传音也发得不熟练,一旦跟队友走丢就变成无头苍蝇,胆子小的说不定还会被满街的鬼魂吓傻……就这样的水准,还是不下山丢人的好。
童雪黎才爬到一半,忽然感觉梯子晃了起来,低眼一看,秦徽煜居然已经换了另一套花衣裳上身,且还跟着她一起顺梯上爬。
“弟弟你作甚!还不快下来!”秦萱溪适才已经因为镇灵师要借梯子才能上房顶的事在私底下笑过一番了,想不到一转头看见自家弟弟也在爬梯,忙喝止道。
秦徽煜嬉笑,“姐姐莫怕,我去看看热闹。”
“不行!你再这样胡闹,我就告诉爹,让他罚你禁足!快下来!”秦萱溪愈发心急,唯恐秦徽煜一个手滑从梯子上跌下。
秦徽煜一路向上,还加快了动作,“好姐姐,我都那么多年出不得门了,你忍心再看我被关在家里吗?”
“那也不行!今日不同寻常,到处都是鬼怪邪祟,屋顶最不安全!你下来呀!”秦萱溪急得上前摇梯子。
童雪黎暗道这姐弟俩都是脑筋出了问题的,生怕自己受牵连被晃得摔下去,忙加速上爬,旋身一跃,终于安全抵达屋顶。
少了童雪黎的重量,梯子自然变轻了,秦萱溪多摇两下,便听见屋檐上的瓦片发出移位的脆响。
“好姐姐!我怕死啊!你快快停手!”秦徽煜怕得哇哇大叫。
秦府家丁再也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制止秦萱溪,并替秦徽煜扶稳梯子。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点把他捉下来!他怎么能上屋顶呢!太危险了呀!”秦萱溪气得跳脚。
任凭秦萱溪如何急躁,秦徽煜都打定心思一定要爬到顶。
不等家丁上前来抓他,他学着童雪黎轻巧的动作,跳上房顶,顿觉视野开阔,墨黑苍穹之下随处可见道道灵气流光。
“真精彩!”秦徽煜颤颤巍巍地站在屋顶上,却还装作十分泰然的样子,对童雪黎发出感慨。
童雪黎朝他伸出手去,“你抓着我,别摔下去了。你姐姐是真的心疼你啦。”
“谢谢姑娘,姑娘真好。”秦徽煜笑盈盈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你自己在这里坐着看,我找到我师兄他们了,我要去帮忙的。”童雪黎说完就准备踩着屋顶跳走。
“姑娘——”秦徽煜坐在屋脊上满脸坏笑,手里正拽着童雪黎的衣襟,“那边好危险啊,你还是别去了,还是留下来继续保护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