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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蛊医(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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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易主?
这个答案倒不在薛殳考虑范围之内。
谢云岚去世后,谢鸣在同辈中可谓是一枝独秀,那些旁支里但凡当初有一个能在玄术上胜过他的,家主之位都断断不会给谢鸣。
那如今的谢家家主……又是谁?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把谢鸣从那位子上拉下来?
只是,如今这般情况却容不得他想这些, “谢鸣乃故人之子,贫道不能不管。若需一战,愿赴一战。”
“不不,”徐飞镜闻言却摇摇头,叹口气道,“道长这岂不是欺负人?我不过一个普通人,对玄道也不精通,同你们藏涯山的打这不是必输无疑吗?”
薛殳面无表情地想:你可就装吧,能对十二幻阁阵法熟视无睹的会是普通人?
只是看破不说破,主动权毕竟还在徐飞镜那里。因此他只点点头,道,“那徐兄想要如何?”
能让他堂堂藏涯道尊委曲求全的,这混蛋是第二人。
第一个是如今昏迷不醒的谢崽子。
“不瞒道长,在下这辈子除了爱收藏蛊毒外,还爱收藏些良品丹药。”徐飞镜的手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子,嘴里吐出的字也跟着这节奏一下一下地打在薛殳心上,“你既然是藏涯山的人,不知能否炼制出我想要的丹药?”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薛殳的眉头已经微微一沉。
当朝奉靖皇帝尚道已臻痴迷。他不仅把自己的龙椅整成了道台,还一心追求长生不老之术,每年拨给道观一大笔银两命他们炼制长生丹药。其中,自然也包括藏涯山,而薛殳的师父正是前任国师,皇帝老儿曾经的心头肉。
他师父成了一摊死灰后,潜心向道的老皇帝象征性地掉了几滴泪,便果断地换了个新国师。
正是薛殳本人。
这个时候,奉靖皇帝的年纪已经不轻了,由是更爱念叨“长生不老药”了。
他使薛殳倍感头疼,后来索性讨了个“乞骸”令,折子上说是为了专心炼制丹药,实际却是想偷懒不去上朝。
而此刻他只是有些迟疑,但同时也清楚,徐飞镜这种人应当不会妄想长生不老。
“是何样丹药?”
“辟邪安神即可。”徐飞镜说完,苦笑道,“在下这几日因为梦魇实在难以安睡。许三替我找县中大夫开的药丸也没一个管用的。因此想请道长帮我这个忙,不管成不成功,谢鸣你都可以带走。”
薛殳沉默一阵,才问道,“阳城罐和丹炉可有?”
徐飞镜答:“有。”
“那劳烦阁下再给贫道准备石臼、石杵、绵纸、石膏、泥土、棕扫、水等物。”薛殳面不改色一一道来。徐飞镜也欣然点头,起身道,“自然可以,我这就命许三去准备,稍后便请道长随他去炼丹房吧。”
薛殳颔首,又重新在桌边坐好。
他心里暗想,这番交易达成得未免太过和谐,徐飞镜会那么轻易就让出谢鸣吗?其中会不会有诈?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薛……薛殳。”
蓦然听到这声低唤,薛殳愣了一下,才扭过头看向徐晦。
只见这少年皱着眉道,“你……你是不是和我叔叔吵架了?”
薛殳一笑,开始睁眼说瞎话:“没有啊。对了,你还饿吗?我这儿还有几块酥糖,吃不吃?”
徐晦脸一青,心想:“还说没有,我看你脸色都变了。还有,谁要吃什么糖啊!”这根本是在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哄!还哄得一点水平都没有,招都不带变的!
他心里憋着股气,索性埋下脑袋继续吭哧吭哧地吃饭。
薛殳却自顾自从袖子里取出几块糖推到他面前,又看了他半晌后忽然出声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徐晦怔了一下,随后疑惑地歪了歪头。
却听薛殳接着道,“纵遇千恶,不负良善。”
这人是在对他说话?
徐晦没琢磨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正欲发问。门外却蓦然走进一个许三,彻底隔绝了他和薛殳的交流。
许三先走到他跟前,温声道,“小公子,若是吃饱了便去厢房吧,公子在那儿等你。”
他“哦”了一声就下了座位,又将目光瞄过去,依依不舍地看看薛殳。本期待路过这道士身旁时,他能留给自己什么金字箴言,然而,向来聒噪的薛某人此时却出奇得沉默,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徐晦就这样带着满腹的不满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正堂。
薛殳悄悄瞥了眼他的背影,意外发现这孩子的腿脚比初见时竟然便利了不少,看来徐飞镜对他还挺上心,这个认知也让他无端松了口气。
许三转过身,道,“小道长,咱们去炼丹房吧。”
薛殳挑挑眉头道,“等等……咱打个商量,能去掉这个'小'字不?”
他老早就想说了!“小”你妹啊!
许三微笑道,“好啊,小道长。”
“……”
许三掩嘴道,“啊,抱歉,一时习惯了。”
真是和他主子一样会装。
薛殳面无表情地腹诽了一句,才随着他往外走。
屋子的檐沟里还残留着昨夜剩下的雨水,正稀稀落落地往下滴,许三自觉地走在薛殳左侧,替他挡住了随风飘进来的雨水。冰凉凉的雨滴落在他肩头,很快就打湿了那一片粗布衣料。
薛殳不是迟钝的人,很快便察觉到了这点。但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样照顾过,因此不知道许三是有意为之,只一伸胳膊将人拽过来,语气懒懒地道,“我周身布着结界,你站到我右边来,保证咱俩待会出去,都能干得和咸鱼似的。”
许三:“……”有这么形容自己的吗?
不过,薛殳的结界也不知是怎么布成的,还真是挺暖和。
他正思索着,忽听薛殳道,“对了,能否向你打听个事儿?”
许三转头笑道,“在下定知无不言。”
薛殳于是正色道,“敢问如今谢家家主是谁?”
许三缓缓答道,“谢隐舟。”
薛殳皱了皱眉。谢隐舟?名字好像有点儿熟悉……是谁来着……
“那是谁?”
许三笑道,“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道长可知谢家第四十二代家主谢云岚?”
“知道。”他不但知道,还和那人做了十几年的朋友呢。
“谢云岚曾有两子,可惜在十年前一次玄门任务里,一子夭折,一子失踪,失踪的那个便是他的幺子谢潜,就是如今的谢隐舟。”
“哦……”薛殳忽然想起来了,十年前谢云岚确实有段时间一蹶不振,只是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忘了那两个孩子叫什么。
“一夕之间失去两个孩子,谢家主万分悲痛,可悲痛过后却又考虑到家族的传承问题,因此派人找回了年少游历时同一个农妇所生的儿子,也就是谢鸣。”
听到这里,薛殳一怔。
他原以为谢家旁支之所以不待见谢鸣,只不过因为他是妾所生,没想到谢鸣竟然是谢云岚的私生子?
他向来只论玄道,不管风月。因此,纵然早就听说过谢云岚的风流韵事,也还是因其在玄术上的独特天赋对他赞赏有加。可如今听说此人在谢鸣年幼时对其不管不顾,到了需要他继承位子时,才把他接回谢府,心中莫名有些郁结。
很想劈人,至于想劈的谁,自然不用说。
“谢云岚去世后,谢鸣顺理成章继任家主之位。只是谢隐舟突然出现,还昭告天下是谢鸣害死了父亲,自己要为父报仇。”
许三顿了顿,继续道,“结果您已经知道了。他赢了,还将弟弟送给了十二幻阁做幻蛊。”
薛殳默默听完,沉着脸没有说话。
无论是做幻蛊,还是做药蛊,都不是件好受的事。谢隐舟的打算极其明确,在讨好十二幻阁的同时还能让谢鸣生不如死,何乐而不为。
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