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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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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一回君渺可算有了真切体味了。
原本的打算是走官道,她可以乘骏马香车,带上两个小婢子,为她捏捏肩揉揉腿,香车的软垫之上,她平躺侧躺俯卧,怎么舒服还不得随她喜好来?
可是现在呢?
平坦宽阔的官道变成了羊肠小道,骏马香车没有,只能坐在颠得人快散架的马上赶路。
罪魁祸首正是君泓,他说什么为以防万一,还是弄个烟雾弹的好,那个烟雾弹不是别的,就是君渺所心心念念的一乘由长公主府离开盛京走官道往清河郡驶去的骏马香车,车上除了有她的某位郎君之外,还有两个婢子,再就是还有个不知君泓从何处寻来的与君渺有两分相似的女子。
然后她君渺只能扮作男装,一连好几日就只能骑着马儿在羊肠小道上颠簸赶路了。
苍天明鉴啊,她君渺的骑术一般般,若搁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上,骑在性子温和的马上她还应付的来,可这在羊肠小道上,君渺即便骑在性子温和的马上,她也常觉得自己手脚不够用,恨自己少生了三头六臂来扒拉住马背。一路上君渺被颠的全身酸软,两眼翻白,一直被罪魁祸首君泓毫不留情的嘲笑着。
君渺两眼往上一翻,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的对着旁边一匹高头骏马上神采奕奕的君泓说,“阿弟,说什么你是为了保护阿姐安全,特地百忙之中抽空来送阿姐一程的,其实你就是来报复和嘲笑阿姐的吧?”
君泓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显得自己特别无辜的说,“阿姐真的误会弟弟了,实在是阿姐生的这般貌美,阿弟不将阿姐送到莲塘镇待贺清池来接阿姐去清河郡,着实放心不下。”
“贺清池是谁啊?”
君泓轻笑一声,想了想说,“贺清池便是贺清池啊,阿姐那乘骏马香车上坐着的另一人,阿姐似该管他叫‘十九郎君’来着。”
君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对这人没丝毫印象,不过管他贺清池是十几郎,君泓既然这样安排了,自然就是妥当的了,她也懒得多问。
君泓唤了君渺几声,君渺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两手握着缰绳,趴在马背上,由着马儿散步似的前行。
君泓想了想,说:“阿姐,我们来顽个刺激惊险的。”
君渺刚想问是什么呢,就看见君泓扬着鞭子往她骑的那匹通体雪白的马的马屁股上狠狠一抽。
原本温和的马儿吃痛,抬起一双前蹄嘶吼一声后,疯了似的往前狂奔而去。
君渺吓得一个激灵,双手愈发抓紧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身子在马背上呈现出一种俯冲的姿态,生怕跌落下马,心里也分不出神来问候君泓。
君泓在后头收回马鞭,闲闲道一句:“阿姐,似你这般懒赖,泓弟不帮你一把,今天日落前怕就赶不到莲塘镇了。”说罢两腿用力一夹马腹,扬鞭甩上马屁股,随着君渺的背影而去。
此后但凡君渺与她的马,不管是人是马哪一个先有懈怠的迹象,或是人与马同时有懈怠的迹象,君泓保管一鞭子准确无误地甩上君渺骑的那匹马的马屁股上,简直就像是个严肃又不留情面的监工。
可怜君渺在马背上被颠的七荤八素,腹中的五脏六腑都似颠移了位一般,愈是如此,君渺愈是不敢大意分神了。
君渺保证,这肯定是她在君泓这个弟弟面前最窝囊废的一次了,没有之一。
君渺就是这样被颠到莲塘镇唯一一家堪称豪华贵气的客栈前头的。
君渺一下马,就觉得胃脘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脚下虚晃几步才堪堪扶住客栈前头的一株桃树,恨不能将数两月余前除夕夜上吃的那顿年饭都呕出来才好。
君泓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客栈里的小二,便径自走向君渺,嘴里说的话在君渺听来很是欠揍,“阿姐这副模样,是与你府中哪位郎君成了好事,要予我添个小外甥了?”
君渺连眼都懒得翻了,冲着君泓摆了摆手,断断续续的说:“呕……全都,原封未动……就等着一齐,完璧归赵于你了,呕……”
君泓看着自己阿姐眼下这副模样,自是有些过意不去,唤刚栓好马的小二去取了一盏清水来,亲自端过去予君渺漱了漱口。
君渺扶着那桃树,良久才缓过神来,这才同君泓一道进了那家客栈。
君渺和君泓各要了一间位于三楼的上房,各自回房一番洗漱收拾后,正好到日暮饭点时分,两人在一楼大厅中随意点了些饭菜,味道自是不如宫中御膳房与长公主府上的饭菜的。索性二人幼时也是受过苦的,眼下赶路劳累了一天,早已是饥肠辘辘,哪还有闲情逸致对这裹腹的饭食挑三拣四的。
君渺吃的差不多了,抬手斟茶的时候却看见君泓面前的那碗饭都没怎么动,君渺还以为是他这几载山珍海味的养刁了嘴,现下对着这样的饭食着实难以下咽,便劝他道:“平素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一顿粗茶淡饭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君泓不复往日的嬉闹无状,侧身靠近君渺,压低声音道:“方才收到京中传来消息,说是我离京这几日后,果真有些人便忍不住有些动作了。”饭点时分,大厅中用膳的人也不在少数,多有熟人间攀涉交谈之声,夹杂其他响声什么的,君泓这样压低了声音与君渺说话,倒也引不起旁人注意。
盛京有人传清河长公主不知是不是与天子闹了些不愉快,没两日便启程往自己先前从没去过的封地清河郡去了,许是天子念及清河长公主毕竟是自己的姐姐,便有些悔了,于是就公然出盛京去追回自己的姐姐去了。
在不知情人的眼中,那乘骏马香车的软垫上坐的才是清河长公主,可只有君渺、君泓并余下几个知情人晓得,那乘马车上坐的是个假长公主,真的长公主已取了捷径小道先一步到达了莲塘镇了。
君泓原先的安排是假长公主乘马车走官道,于第二日晨曦时候到莲塘镇,君渺则随他取道捷径先一日日暮时分到莲塘镇,届时两行人莲塘镇汇合,共同赶往最多就一日路程的清河郡,只要假长公主一行先前没出什么岔子,这最后一日到清河郡的路程,基本也就没什么大隐患了,毕竟镇国将军就镇守在清河郡旁的边关。
而君泓出京的原因,就是要正大光明地变相告诉某些欲意图谋不轨的人,现在天子都不在盛京城里坐镇了,你们想做什么的,不用顾忌了,可以大展身手了。然后在不轨之人大展身手的时候,君泓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盛京部署该部署的一切了。
这一切都是君泓的计划。
只是君泓没料到不仅他与君渺比计划中要晚到莲塘镇,假长公主一行也比预料中要到的晚,京中某些不轨之人已开始有动作了,而他返回京中则还需要时间……
君渺明白轻重缓急,同样压低了声音同君泓道:“明日最多不过午间,想来桃歌她们也是要到了的,你不妨今夜便返程吧,我一人在这儿等他们到明日汇合,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君泓没说什么,只点一点头以示同意了,“不管怎么说,阿姐也当一切小心为宜。”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上三楼,两人要的房并不相邻,君泓的在走廊尽头,君渺的挨着楼梯口。故而未再作什么交谈,只各自回房关上了门。
君渺心中有数了,便也懒得再多想什么,近几日在马背上颠得她浑身都似要散架了,今日难得投宿于这家瞧着还算豪华舒适的客栈,她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沉沉地睡上一觉,等着假长公主一行人来同自己汇合。
君渺呵欠不止,眯着眼便走到床榻上躺着了,合衣裹被的睡了。
君渺再次醒来的时候,不是次日清晨,确切的说,就是在当天夜里,被一阵阵极为杂乱的脚步声给吵醒的。
君渺迷迷瞪瞪睁开眼,一时没分清自己这是做梦还是现实。直到从二楼楼梯口传来一句“找到狗皇帝,取了狗皇帝的项上狗头,重重有赏。”
君渺一个激灵。
狗皇帝?君泓?狗皇帝君泓?取狗皇帝君泓的项上狗头?这些人是来刺杀君泓的?
君渺掀开被子下床,顺手抄了桌上那盏没点火的烛台,开了门就往君泓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冲去,大有一副冲去救驾的势头。
君渺都跑到君泓那间房的门口了,才骂了一句自己发疯,君泓早该返程走了,要她来救什么驾,要救也是君泓救她了。
于是君渺打算折身往回跑,跑回自己房里装睡,等刺客们吵醒自己的时候,再假装尖叫一声,扮一个十足十文弱的小姑娘……呃,不,是一个十足十无用的小白脸儿模样。
可是君渺往回跑了一半的时候,发现更不对劲了,楼梯口出现的火光提醒君渺一件事,看来刺客已经搜完二楼准备搜三楼了,刺客上楼之前,她肯定是跑不回自己在楼梯口边的房间了的,没准儿还要被刺客将她当成是狗皇帝君泓。
机智如君渺,立时转身,手举烛台,再次往君泓房门口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狗皇帝,今日就是你死期了,吃我一烛台……啊!”
君渺脚下一个趔趄没稳住,摔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右手里的烛台正好脱手砸在了君渺的左手上,又是声嘶力竭一声,“啊!”君渺痛的包着两包泪,右手还不忘悄悄在地上揩一把灰想往自己脸上抹……呃,只是这间客栈里的走廊打扫的略微干净了一些,地上并没有灰可以让她君渺揩。
许多没被刺客搜查动静吵醒的,却被君渺这两声厉鬼一般声嘶力竭的尖叫声给吵醒了,不明所以地打开门来瞧。
而另一边冲上楼来的刺客们也是愣住了,心里大概想的是谁能来告诉他们,趴在地上的那蠢货是谁,是来干嘛的?
君渺被人拎住衣服后领给提了起来,正是那些刺客的头头,刺客头头身着传说中刺客们都爱的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来,隐约可见一条从左侧面颊横上眉峰的陈旧疤痕。君渺刚打量完这刺客头头,就听见刺客头头说,“你这小子,做什么蠢来的?”
君渺冲着刺客头头,面上如流水一般先后流露出惊恐、畏惧、又似是尊敬的模样来,“来,来刺杀狗皇帝的,杀死狗皇帝,人,人人有责……”君渺自认肖极了一副十足无用的小白脸模样。
刺客头头瞟一眼地上的烛台,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的意味,“以一盏烛台就敢来刺杀狗皇帝,后生胆量可畏啊!”说着一望四下,确定了君渺是独自一人,“还只有你一个人?”刺客头头眼中的赞赏意味更甚了。
君渺回头望一眼背后清一色一手手握刀剑、一手手持火把看着她与刺客头头的那群黑衣蒙面刺客,佯作吓得两股战战,在刺客头头松开她衣领的一瞬,她两腿一软,堪堪扶住旁边一条廊住才算勉强站稳了。
“我与这狗皇帝不共戴天的仇恨,恨不能立时杀了他泄恨,早已不畏自身生死。”这话配上君渺眼眶里包着的两包眼泪,一副十足的刺杀心有余而刺杀力不足的愤恨难耐模样。
君渺心里想过刺客头头会承诺她帮她杀了狗皇帝,也想过会同情安慰她两句,却一时没料到刺客头头会接着问,“你与那皇帝有何仇恨?”
君渺一愣,面上一副陷入痛苦回忆中不能自拔,却又不想说出来的神色。
哪晓得这刺客头头却是个求知欲极强的人,君渺不说,他楞是又问了一遍。
君渺想了想,甩了一口堪称经典的锅给已身在返程中的君泓,“我原是盛京城郊一处村子里的人,一家四口原也过得殷实和乐,哪晓得几年前来了一群人,说是……狗皇帝要给自己的长公主姐姐选什么劳什子的郎君,瞧中我哥哥生的清秀俊朗,便硬要强迫了我哥哥去盛京。我爹娘不让,让他们给逼死了,哥哥也让他们抓走了,我是家里小幺儿,当时被爹娘藏在院中的那口水井中,才得以苟且偷生至今日。近来听说狗皇帝随着长公主往清河郡这边来了,我便也来了这莲塘镇,伺机而动。”
刺客头头听完很是同情君渺,并承诺要替她一并复仇,接着就向一众刺客发布施令开始搜三楼,他自己则往尽头那间房走去,走到门口一脸踹开房门。
果不其然,里面的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的,别说君泓会还在了。
一众刺客来向刺客头头复命都说搜查未果。
君渺踮起脚,就着火把的火光看了一眼刺客们手里拿的画像,唔,画的不能说完全像,也不能说完全不像。最大的区别就是君泓的真人生的俊美无俦,一派潇洒,而画像上的那个君泓左边鼻翼下方有一颗很醒目的黑痣。
君渺拼命忍住想笑的心,佯作十分愤然地一跺脚,“又是烟雾弹,又被狗皇帝骗了!”
刺客头头其实也不好骗,君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其实也有破绽。
只见刺客头头转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冷声问,“我也只知道狗皇帝来了莲塘镇似是住的这家客栈,却并不知道他住的哪间客房,你怎么冲出来就知道,狗皇帝住的是走廊尽头的这间房?”
君渺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果然乐极就会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