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做女人系列》君子心

293、大小周后 19.有勇气的人才能面对自我

　　关于大周后此后的结局，史书里有两种自相矛盾的描述：一种是她一直头向里，至死没有再看李煜一眼。一种是大周后临终之际，对李煜还情深意重，说：“婢子多幸，托质君门，冐宠乗华凡十载矣，女子之荣莫过于此。所不足者，子殇身殁，无以报德。”并把李暻赐给她的琵琶和日常随身带的玉环留给李煜，又自书请薄葬。三日后，沐浴更衣，口中含玉，仙逝于瑶光殿西室……

　　我一开始以为是前者，这样一直受宠的女人深受爱情与亲情的双重背叛后，终于心死绝望，懒得再搭理这个世界。后来，我发现这两种情形都存在过。

　　大周后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愤怒是难免的，她正病着，丈夫居然给妹妹搅合在一起，亏得李煜在她面前还装出一副衣不解带的样子，原来趁她不在做下了这种丑事。但是后来，也许是临终之际的生死轮回，她终于镇定了下来。

　　她这辈子算是幸运的，在那个封建时代里，恐怕没有女人的命比她更好了。生于金娇玉贵，长于世家大族，又嫁得如意郎君，而更为可贵的是，这位怡红公子对她是真心爱护、平等以待，他们幸福过，真诚地幸福过。只是，梦的破灭似乎从李煜登基那刻就开始了，而她一直不肯醒来，李煜已不是李从嘉，她一直拒绝接受，一直回避着“妻子”到“皇后”的转换，她怕这些贤良淑德妨碍了他们之间的平等、他们之间的纯粹与美好的幸福。

　　现在，梦终于醒来了，妹妹的出现让她再也不能做梦下去了。铁铮铮的事实告诉她，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帝王，是一个可以宠幸任何女人的帝王，而不是她的李从嘉。

　　还好，梦终于醒了。而此时，自己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而是平静，尘埃落定的平静。

　　或许我们都有过这种体会，常常按照情绪在做一件事情，但是理性告诉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只因为自尊或者什么别的原因，一直不肯承认，一直拒绝面对。其实，不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而是没勇气。

　　当有人站出来，戳破了这个费力营造出来的肥皂泡后，虽然会痛苦，但痛苦之极反而是一种坦然。

　　有时候，不是我们不明白，而是拒绝去想。

　　也许死亡让大周后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情势，她终于归于平静——回过头来，看着曾经相濡以沫的丈夫，眼睛里不再是仇恨与愤怒，而是悲悯。她说：“我是个非常幸运的女人，嫁给你以后，多蒙你的爱护，只不过遗憾的是，好景不长，小儿子死了，我也要去了，再没法报答你的恩德了。”说着，把自己珍爱之物放在李煜手上：“做个纪念吧。”……三日之后，沐浴更衣，含玉而亡。

　　生前，她一直拒绝做皇后，但最后却以一个皇后的角色死去。那个“婢子”的谦称，那个“报德”的说法，都是一种承认，承认李煜是一个帝王而不是李从嘉，承认自己是一个皇后而不是妻子，承认从前那么执着的羁绊是错了的，承认李煜对其他女人的恩宠是天经地义的。

　　这是那个含玉而死的女人心里的最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