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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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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棵很老很老的树,周围莫不是嫩绿如新,抑或花繁叶茂,唯它墨绿如漆,深不见底,枝干与叶几乎浑然一体,不见痕迹,隐蔽而神秘,莫名地有股吸引力,像一个黑洞,吸引着过往飞禽,然靠近便是尸骨无存。
我感觉四肢像被什么缠住了,动不了亦挣扎不开,转头看向被桎梏的地方,竟是四根细长枝干缠绕,我才惊觉自己被腾在了空中。环顾一圈,点点萤光汇聚成团萦绕在我的周围,异香扑鼻,我深吸一口,想判断是何物所致,却不料还未及思索便是心口一滞,随即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出,那萤光渐绿,越来越亮,啊,好痛……
突然,一道白光注入,似清流般,洗涤着我心上的伤口,那疼痛感终于有所缓解,可不过片刻,又有了复发之迹,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两股力量在我的体内撕扯,那感觉像一刀隔着一刀地凌迟,有所间断,又极细密的痛苦。胸口堵得异常难受,我甚至,连它的跳动都无法感觉。
我挣扎着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空中飘荡着两道虚影,细看之下,竟是自己的模样。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是要……死了吗?宁非,我其实,更喜欢你唤我,清儿……
耳边传来些许嘈杂声,我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入眼,是一对男女。我看不清那背对着我的男子,直觉他气息不善。而女子,该说是少女,总角之年,十分稚嫩的模样,却是四肢着地,匍匐于地面,异常凶狠,蓄势待发。
这是在……对峙,而那少女,竟有一双诡异的狼眸!
“滚开,不过是个不人不鬼的畜牲,就凭你也想拦我!”话音刚落,便见男子拿出一块黑色石头状的物件,一道光自他手心传向石头,霎那间,石头泛红,飘于空中,散发出火一般的光芒,下一刻,只见一股热流涌动,迎面扑向少女。
嘭——
不远处传来□□撞上实木的沉闷声响,少女显然不料男子手中的石头竟有这般威力,躲闪不及,硬生生被冲向了身后的树干上,我听得一声闷哼,少女已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只是那狼眼却不肯妥协,望着男子的目光更加凶狠。
“清儿……”我似乎听到了宁非的声音,奈何身体虚弱无法动弹,正待我屏息去听时,蓦地一阵狼嚎传来。
嗷呜——呜——
她在召唤同伴,我猜想。
那男子显然也猜到了,疾步走到少女身边,一把掐着她的脖子,暴虐地将她提了起来,“怎么,你还想再叫一群畜牲来么?只怕,你也等不到它们来了。”
少女拼命挣扎,双手一点点抠着男子的手指,奈何男女气力实在悬殊,任凭她使尽浑身解数却丝毫不见效果,眼看着她的小脸因窒息而变得青紫,我有些担心她,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熟悉而挫败,我连自己都保不住,更遑论救人呢,心下感伤,不忍再看,便闭上了眼。
“嘶!你竟敢咬我!”
又是一阵闷响,我再次睁开眼,目之所及,少女被扔到了我身前的一棵树旁,满身伤痕,狼狈不堪,嘴中更是血肉模糊。我心下一惊,连忙看向那男子,见他捂着手腕,神色狰狞,手上鲜血淋漓,很是糟糕。
“姐姐,你怎么样?”少女强忍不适,爬到我身边,扯了扯较低的几根枝干,想将我摇下来。
她居然……在救我。
那双狼眼,如水般纯粹,一眼便能望到底,好干净的眸子,我惊叹。
“不太好,我现在,动不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后,有些着急,硬撑着站起身来,伸手便要去扯缠绕在我身上的枝干,不料还未靠近,身旁一直不动的藤蔓却突然全都活了一般,以迅雷之势缠住入侵者,不过片刻,竟不见了少女身影,这树,竟当真会吃人!
“清儿!”
这次,我听得真切,是宁非,宁非来了,我环顾四周,找寻他的身影。
白衣素净,清风霁月,这是,我的宁非,可我有些坚持不住了,闭上眼的那一刻,我能感觉一股暖流包围了我,我还想看看那女孩,却……
……
“师傅,你心里明白,这次的任务,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人去是九死一生,可我不一样,你当清楚,我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需要你手把手教导的孩子了。”朦胧中,少女一身粉衣娉婷,面色柔和,耐心地劝着男子。
“清儿,不用再说了,此去凶险万分,我断不会让你去冒险。”男子一甩衣袖,脸色冷硬地转过头,显然不想再语。
少女微微叹气,有些无奈地走到男子面前站定,“师傅,你为何还不懂,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躲在你身后无忧无虑地生活,而是与你并肩,守护你想要守护的,这万里苍穹,天下苍生。”
是啊,我想要的,是与你并肩,面对所有的快与不快。
睁开眼,是宁非那张略显清冷的面容,恍惚间,竟与梦中男子重合了,我伸出手,抚上他坚毅的轮廓,心软得一塌糊涂。
“阿茜?怎么了?”
阿茜。
这一声彻底将我唤了回来,我伸回手,别过脸回想方才的梦,却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没事。”怕他担心,我冲他笑了笑,又想起一事,“那女孩怎么样了?”
“她伤得不轻,送去医院抢救了,你可记得,是何人带走你?”
我看他面色凝重,心知这事绝不简单,回想当时的情形,宁非没有见到那男子,大概是他听到动静先走了,只是我奇怪的是,他手里的石头既能瞬间伤了那少女,却又为何会怕宁非?是目的达到了,还是受伤了?
“应该有两个人,一个自称阿文,说带我去找你,走到后面我觉得不对劲就想回来等你,可当我一转身,有人捂住我的口鼻将我迷晕了……”我停了下来,有些混乱,需得整理整理。
宁非浓眉微皱,心事重重,见我不语有些疑惑,我想了想,继续道,“然后就是那个密林,那棵树,有人将我绑在树上……那少女是来救我的,当时,有很多光萦绕在我周围,我闻到一股异香,然后就很难受,有东西在我体内撕扯,好像,灵魂正在从身体里脱离。”
闻言,宁非倏地拿起我的手,就着脉搏处诊断,浓眉先是紧锁,慢慢地又舒展开来,正要说什么,一阵悠扬的乐曲忽然响起,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叫手机的玩意。
“喂?”
那边的声音我听不真切,但看宁非的神情似乎也不容乐观。
他很快便放下手机,有些忧心地看着我,“这件事我会调查,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晚点出发。”
“出什么事了吗?”
“一点家事,没事,我会处理,这次的事还不能确定与之前有没有关系,我会派人保护你,别担心,好好休息下。”
我听他只一言便带过那些让他烦心的事,什么都不与我细说,终究有些失望,宁非,我不想,出了什么事都躲在你身后,“派人?那你呢?”
“家里有点事,我得回K市一趟,别担心,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先回家待一段时间,什么都不用管,到了时间便去上学,他们会暗中保护你的。”
“家?你不是说,这里便是么?”
“这是我心中的家,那里,才是阿茜真正的家,好了,快睡吧。”他扶着我躺下,仔细为我盖好薄被。
“我才刚醒,睡不着。”扯了被子又坐起来,我拉着他的手恳求,“我能,去看看那个女孩么?”
他看着我有些无奈道,“阿茜喜欢她?”
我点点头,他恶作剧般地刮了刮我的鼻梁,伸出手,“要我抱你去换衣服么?”
“才不要!”我霎时脑袋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已红了脸,穿了鞋便一溜烟往外走,出了门才想起,似乎方才那才是里间,复又尴尬地走了回去,没看宁非便急急忙忙地将他往外推。
再次来到医院,虽不是同一处,可那股刺鼻味儿却是相同。看着病床上少女苍白的小脸,我想起了那双不染纤尘的蓝眸,一身伤痕,却拼了命地想要救别人,这么小的人儿,怎么就有那般刚强的毅力?
“姐姐。”她笑着,那双眼睛却不似那日的蓝,只是浅淡的黑,却依旧十分干净好看。
“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留意到一旁的宁非,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我想她大概被陌生人吓到了,正要出口安慰。
“哥哥,你真好看,嘻嘻。”
我:“……”
宁非:“……”
我想宁非大概从未被人这般直白地夸奖过,看着少女嘴角疑似唾液的晶亮液体有些愣住了。
“哈哈哈……”这样的宁非,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女孩,总觉得特别好笑,我没憋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惊醒了两位局中人,全都回过头看我。
“嗯,你叫什么?”我看向她,顺便提醒她擦擦嘴角的不明物。
“安琪拉。”她说着下意识擦了擦嘴,“姐姐和……哥哥呢?”
看她呆呆的模样,特别好玩,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打趣道,“恐怕,你对姐姐的名字不感兴趣,只想问哥哥的吧?嗯?”
“没有,没有,我都想,都想,嗯。”怕我误会,她急忙解释,只是边说还不忘偷瞄宁非几眼,实在没什么说服力,那小模样,煞是可爱。
我突然想起她的身份,有些疑虑,“我唤你安安可好?”见她点头,我继续道,“你……是狼孩?”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为难,“以前是,但阿娘不让我说,所以我现在不是。”
额,孩子,你这样一说,直接白费了你阿娘的一片苦心了,狼孩,在哪怕是都不容易为人所接受的罢。
宁非走上前来,诊了诊她的脉搏,“不是普通狼所养育的孩子,她身上,流着狼血,魂魄里,有狼族的影子,大概是某种生物实验所致。”
我诧异地看着宁非,安安的身份,从上次她的举止和蓝眸能猜到一些,可宁非却是第一次见她,仅凭脉象,便能看出大致,这样的能力,我有些怀疑,上次的黑衣男子,也许,真的只是因为忌惮他才先行离开?
团团疑虑中,离别悄然而至。
阿尼亚牵着我的手,埋怨地看向宁非,“臭小子,走得这么急,阿茜的身体还没好呢!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赶什么赶!”说着伸手便往宁非身上掐,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又不敢闪躲,着实好笑。
阿勒看着宁非狼狈的模样,捧腹大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阿尼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有缘……”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一套一套,跟古人似的,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有时间就过来,别跟宁非似的,老说没时间。”
呵呵呵,阿尼亚果真直性子,也省得我再费些脑子想一套寒暄说辞了,“好。”
微风拂面,吹来淡淡青草味儿,我深吸一口,润入肺腑,顿时心旷神怡,这里,可真像一个家。不过两日,我竟已能将这里一草一木刻画于心了,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这里。
再见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