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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天涯孤烟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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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莲月回禀说字纸烧掉后,邵云也不细问,只叫她自己去休息。双燕就吹了灯,在地上铺了铺盖,坐在地下等着邵云问她。
邵云略一思忖,才说道:“有两件事,一件是这铺盖的事。一件是娇鸾曾逃过的事。你可知道?”
双燕说道:“铺盖的事,我也是听来的,知道的并不切实。若姑娘想知道,我可以打听去。娇鸾姑娘的事,我却是经过的,到是先下就说的出来。”
邵云说道:“如此,你先说娇鸾的事也使得。”
双燕说道:“约莫是去年的时候,娇鸾姑娘刚来,也同姑娘一般这样娇养着的。只是娇鸾姑娘存了要出去的念头,所以咬死了不肯见客。”
接下来所说的跟媚生说的一般无二,只是双燕又说道:“如今一年多功夫了,那人只是连个信都不曾有的。”
邵云叹息说道:“或者挪借银子不容易?”
双燕隔了半晌没有说话,突然站起来身来掀开帘子出去了,隔了一会儿,才又进来。对邵云说道:“既然没有人,我对姑娘实说了吧。”
邵云听着这话里有文章,问道:“难道有什么内情?”
双燕低声说道:“那个公子,与妈妈是一伙儿的。合着伙骗娇鸾姑娘的。”
邵云大惊,问道:“这是怎么说呢?”
原来上等青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来的姑娘头一个月,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让做,只是锦衣玉食养着,骄童艳婢伺候着。
每日只管给翻着花样的打首饰,做衣裳,绣罗帕。姑娘喜欢看书就看书,喜欢绣花就绣花,只要不闹腾,不寻死,不逃走。过得完全是富家千金的日子。
等过了两三日,才开始有一般大小的姐妹们过来串门子,却也不说别的,先起头不过是写家常闲话。等彼此都熟了,知道了姑娘的性情,妈妈才给这些上来串门子的姑娘教些话说。
若姑娘是个贪恋繁华的,就在她面前说些某客家多么奢华,某客又如何大方。若姑娘是个喜好温柔的,就说些某客怎么好模样,某客待人多么好。若姑娘是个清净坚贞的,就说些某客怎么好才华,如今又怎么要寻个出挑的人才娶走。
这样你也说她也说,却又不是刻意来说,只是两个人闲谈里夹杂入这么几句话。一百句里说上这么一句。别说是十三四的小姑娘,就是三四十岁见过世面的人,也识不破。
哪怕是遇上主意着实牢固,一定要嫁人。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心动,也还有个办法……
其时有一等没行止的俊俏男子,或者是家中败落了,或者是自家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又读过几句书,会做两首歪七扭八的诗词,又生得油头粉面,让人看了不生厌。人就说他是个风流才子了。
老鸨就找一个这样的人来,教他暗地里勾搭姑娘,只说要带她回家。等到姑娘上了他的当,肯同他逃走了,老鸨却带人来吵破。当面抓住两个人,只说把那轻浮子送了官,姑娘若要救他一命,好办。姑娘见客吧。
那人其实哪里送官了,是早拿着老鸨给的钱跑了。多少姑娘就是上了这样的恶当。
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哭哭啼啼百般无奈见了客的。大约会碰上一个坚贞的,不愿救他性命,只要一起死了地下做夫妻的。
那人就再露一次面,说起怎么家中有老母等他奉养,死不得,反过来求姑娘救他。又许了姑娘去筹措银两,定然给姑娘赎身。
可怜娇鸾还一心一意等着,只是那人早不知道天南还是海北风流快活去了。
若敢有一点忤逆处,徐芙自然又提起当日事来,只说是姑娘教那人勾引坏了,要去寻那人的不是。拿那人的性命要挟着,娇鸾自然就不敢闹了。
邵云叹息了一回儿,又说道:“所以娇鸾每日过来跟我说话,其实是套我的话来着?”
双燕说道:“自然是这样的,她也是奉命行事。”
邵云却是心中一动,又问道:“听说有自赎身的事,可是有的?”
黑暗中只听得双燕冷笑了一声,说道:“姑娘当妈妈是瞎子不成?哪里藏得住这么许多银子?所以虽然确实是有的,但咱家只怕行不去的。再着说,那自赎的事,多是下等堂子里的事。”
邵云忙细问,双燕就又同她解说。
原来有些下等堂子,也兼着放贷诸事,若是人欠得多了,就把妻女拿来抵债,却是一衣一食都要跟姑娘算钱的。从来没听说有几个还清楚的,都是越欠越多。
譬如十两的债务进了堂子里,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年尾一算账反欠了十二两了。
况且赎身之后,穿着件旧衣服就出了门去。哪里去存身?又是如花似玉的容貌,又没有安生立命的手艺。其境遇竟未必比在这里好了。
两个人直说到天空放了白,才迷迷糊糊睡了下来。
第二日,邵云还未醒,就觉得有人推她。睁了眼,看见媚生笑盈盈坐在床边看她,说道:“我竟替你卖了十两银子来了,你如何谢我?”
邵云忙坐了起来,惊喜道:“真是多谢你!”
媚生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在邵云眼前一晃,说道:“只是人家说了,竟不要冒你的名说自己写的。只要是你亲自写了给他就好。”
邵云登时苦了脸,说道:“我的字,是见不得人的。”
媚生不信,说道:“你习的什么帖?怎么就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步了?你莫要怕,那位买去的是周公子,字叫做玉文的。他并不要你写一笔娇柔婉媚的字。你就是写的气贯长虹也无妨。”
邵云嘴角抽了抽,说道:“不是这么说,我写的字只怕比三岁孩童还逊色些呢。”
媚生说道:“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邵云说道:“我们那里,人都不写字的。”大家都是用键盘啊……
媚生叹气道:“想来你家中比我更贫寒些了,纸笔又是贵的,所以不曾练出来,只是我已替你应了,这可如何是好?”
转念一想,又道:“不如我替你写了,你绣出来给他,也可以抵得过。”
邵云先听说媚生替自己写,还有几分高兴,听了后半句,脸又垮了下来,说道:“刺绣我也不会。”
媚生倒怔了怔,说道:“那你会什么?”
邵云静默:上知天文-但你多半不想听扫把星又叫哈雷彗星这种事吧?下查地理-可是你关心珠穆朗玛峰到底有多高吗?能量守恒元素周期……我都知道一点,但你听得懂吗?
邵云唉声叹气了半晌,突然灵光一现,说道:“我会写小说。”说完拉着媚生说道:“你不是上次说戏文上都不真吗?我会编个瞧着真真的故事。”
媚生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编派一出新戏?”
邵云连连点头,说道:“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媚生说道:“这也是新鲜主意,只是你这十两银子怎么说?难道给人家写个戏文吗?”
邵云苦着脸说道:“若他不要这个,我就没法子了。”
媚生想了一会儿,说道:“虽然周公子大约不要这个,但却是个让你出头的法子!”
邵云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说道:“你是说不留客的事?”
媚生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个。你既说你能编一个,就趁着这会儿写出来,只是眼下要说银子的事。”
邵云点了点头,开始琢磨了起来。突说道:“我有法子了,只是需要些蜡烛来。”
媚生奇道:“要这个作甚。”
邵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媚生听得连连点头,说道:“可以使得!”
当下邵云就叫那双燕去拿了些蜡烛来,和媚生连同两个丫头都切成两三寸的小小蜡头。
媚生在按着工尺把那首采桑子教了邵云,邵云唱了几遍,媚生已是连连点头,赞叹道:“竟不想你有这样一管好嗓子。”
邵云笑了笑,说道:“只是劳驾你替我弹琴。”
媚生摇头说道:“非是我要躲懒,实在是不用琴更好些。那些戏文原本就有许多腔势,所以要乐器托了它起来。你工尺虽然不熟,但嗓子如同清泉一样,有琴声反而乱了。不如竟一径去求一个清字。就是要洗尽铅华才好。”
邵云点头说道:“好,既如此,那就这样行起来吧!”
媚生点头微笑,说道:“有今日这一出,你家妈妈也要高看你一眼了。”
两人携手到了徐芙的院子里,媚生笑着说要借花厅摆酒请客。徐芙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依允了。
邵云听着徐芙教媚生唱昆曲,虽然一字都听不懂,但看着身段举止如同一幅幅流淌的画卷,也觉得目眩神移。暗想着:原来戏文这样的好看。
正自看得入神,旁边映露笑道:“我今日无事,写了几个字,还请姐姐替我看看?”
说着话,递过一张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