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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玉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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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岸摇,风波荡,声色不管月影长。一曲竹笛唤晚渔,半船稻米桂花香。
船头上,米已下锅,船夫锅中的桂花鱼香飘入篷内,勾的阿钰频频外顾,没了看书的心思。
雁隐不满地看着阿钰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一有吃的我瞧你这魂都要丢了!”
阿钰毫不留情道:“任谁吃了一个月猪食闻见这香味都会这样!”
“你行你做啊!”
阿钰哼了哼,不说话。
雁隐嬉皮笑脸地蹭到阿钰身边,“你瞧,上哪找我这么心疼你的人!这一个月为了给你造饭我可没少吃苦头!我日日为你洗手做羹汤,你就不给我写奖赏?恩?”
阿钰一提这事脸皮子便红了半边,怒道:“你还敢提!谁每晚都用这般借口没脸没皮的——”
雁隐笑道:“没脸没皮的什么?”
阿钰推他出去:“去端饭!”
雁隐被赶出来,叹了口气,同渔夫并排蹲在船头,“唉,真是难哄。”
渔夫往篷里瞟一眼,没敢看他,忍着笑,默声造饭。
鱼熟饭成,阿钰早迫不及待地伸筷,雁隐生怕他被刺噎着,一双筷子在鲈鱼头尾游走,轻轻一震,便粉碎了早已蒸软的鱼刺。
阿钰含着鱼含糊不清道:“你碎个鱼刺动静这么大,船都晃了晃……”
雁隐神色如常,将鱼的腹肉尽数剔到阿钰碗中,“这回可不是我手生,吃完了收拾收拾东西。”
阿钰手中的竹筷停了停,将鱼肉含入口中,抬头目送雁隐出篷。
待雁隐的背影消失,他放下筷,自箱笼中取出宣纸,着一点浓墨将杯中清茶倾覆,静看浅褐茶水化开乌墨如鱼龙般在纸上游走。
眉头紧了又松,须臾,又紧紧蹙起。
此番他性命无恙,可为何……命数偏转?
雁隐出得篷来,毫无意外的瞧见船头空无一人,船头小灶仍冒着白烟。他挑挑眉,拇指一动,出鞘!
剑光起,映上秀婉荷叶。荷叶弹指间碎做湖面粼粼波光,传遍满塘的却是——
杀气!
十数杀手破水而出,七人举刀冲向雁隐,其余却是直奔船篷!
雁隐冷哼一声,反手甩出三道梅花钉,挡了三人去路!这一挡,便足以让阿钰触发阵法。
杀手足尖方方触及船身,那船便猛地向下一倾,直没入水!杀手顿时失了稳重,身一侧滚进水里。提刀!再来!
可不管试了多少次,那船皆是诡异入水,瞬即浮起安稳如常,似乎从未动过。那方对雁隐处已是难以招架,杀手们心中衡量,数目相对,弃船提刀直奔雁隐!
雁隐却是笑了,就等你们冲我来呢!
眉梢一横,昔日杀神再现!一剑横扫,数命归西!
猩红缓缓隐入月色暗流下,月色晃人,一切又归诸平静。
雁隐在水中濯了濯剑,阿钰已解了阵法,抱着包袱等他。雁隐提过包袱,偏头问他:“杀手都寻到了这里,侯府的人大抵也快到了,反正苏州也逛得差不多了,还想去哪?玲珑谷?你上回不是说想吃玲珑谷的糖糕?”
阿钰心不在焉的,只望着他出神。
“阿钰?怎么?吓着了?”雁隐低头去探他额头。
额前温温的,阿钰顿觉安心,摇摇头,道:“无碍,去玲珑谷罢。”
雁隐唇边勾起浅笑,蓦地在阿钰鼻尖咬了一口,“瞧你这傻样!”
“雁隐!”阿钰怒瞪。
“咻——”一箭破水而出!竟然还有埋伏!
这一箭实在猝不及防,雁隐将阿钰往怀中一带,旋身跃起!堪堪与那箭擦过!这一跃便跃出了船外,好在雁隐轻功卓绝,足尖点水立于荷叶之上。
阿钰忽的大叫一声:“不好!船!”
那箭的目标根本不是雁隐和阿钰,而是船!
那一箭之劲道,没入船身,船霎时爆裂,船上的阵法亦毁灭殆尽。
雁隐眉头紧锁,没了船,阿钰离了他在水面便无立足之地,如何设阵自保?
他能想到,阿钰又如何想不到,阿钰抬头:“雁隐,我——”
雁隐却搂紧了他,高声笑道:“一群喽啰!爷爷我一只手也能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水底又复冲出数十人!这一看哪里还不清楚!方才那几人只是做饵诱阿钰放松警惕,解开阵法。阿钰没了阵法护身,那便是个活靶子,雁隐的软肋明晃晃地放在了他们面前!
阿钰急红了眼,大喊“雁隐你快放开我!你、你……都是你牵累我!还不快放开我!小爷才不想给你陪葬!”
雁隐险险躲开一剑,箍在阿钰腰间的手半分未松,“我早说过,我绝不放手!”
左侧袭来一刀,砍向阿钰!雁隐猛一扭身,竟生生用背挡下这一刀。
“雁隐!”
雁隐却好似觉不着痛,还轻快地安慰阿钰:“莫怕,闭上眼,再一睁眼说不定眼前的便是玲珑谷的糖糕了!我可时时刻刻记着你想吃的呢!除了我,天底下你还去哪里找我这样疼你的……”身前攻势愈发的猛烈,雁隐不顾劈到肩上的刀,一脚踹开那人,转手将阿钰负到右肩上,“说来糖糕真有那么好吃么?玲珑谷我倒是去过,遍地都是糖香,闻得我简直发腻!偏你还像个姑娘家般喜欢吃糖……”
背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完全趴在了雁隐背上,过了一会,又将头搁到了他颈边,许是累了,声音有些哑:“就是爱吃……就是要吃……”
“好好好,吃吃吃!届时我专门给你租间铺子,整日就只供你一人吃!”
“嗯……雁隐,一定要记得买给我吃。一定要记得……”
“呵!我何时曾忘过么?天大地大你的吃食最大!可好?”
背上却许久没了动静,杀手愈来愈多,雁隐也再无暇分心,脚下的水愈发冷,他咬牙撑着,他不能倒下,他还有阿钰!
在某个转身,雁隐借着月光,看见了岸上的一道黑影,看见那人静立,背负弯弓。他心头猛地一跳!
岸上有弓箭手!可为何那人没有出手?
一阵慌涌上心头。
“阿钰!阿钰?阿钰,先莫睡!阿钰!你应我一声!阿钰!”
不会的!不会的!
“啊——”他横扫一剑,也不顾是否还有杀手在侧,一把捞回背上的阿钰。
阿钰静静地阖着眼,似是睡得熟了。
“阿钰?”雁隐柔声哄着,轻轻晃他。放在阿钰背上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硌到了。
细长,冰凉,掌下的人还是温热的,可就这些许温热,也在一点点地消退。
刀砍到他背上,他似浑然不觉,左手缓缓地摸索到阿钰心口,摸到他心口微微凸起的箭头。
箭若再入三分,刺进的,便是他的心。
雁隐把头埋进阿钰胸口,刀剑破空声中,蓦地传出了他的笑声。
“呵……呵……呵哈哈哈哈!”
岸上之人心中忽有不祥之感,动身举剑奔来!
“快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