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合影》芳坞

33、第七章梦醒-5

　　五．梦 醒
　　在没有荫雨棚，只有一个站牌的小小汽车站上，我转身看着相隔三四百米的马路两边的营房。这里是我曾经向往的地方，我曾幻想这儿有我的家，我买张月票早出晚归，到了星期六我回来晚了，他会站在这儿接我，我们情意绵绵并肩走入家门。……而今，而今已成泡影。他走了,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回不来了,真的,这事实无法拒绝。我台头看看天，郊外的天比市内的天高，比市内的天蓝，过去怎么就没发现？那时他是我的天把我罩住，我看不见天外的天。看着这片高高蓝蓝的天，不时还有朵棉花似的白云飘过，鸟儿在天地之间飞过，它们在电线杆上甚至电线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机场外的护场水沟里的革命草布满了水面，两营门之间军人不断往来，一切勃勃生机。十个月来我一直被不幸所围绕，完全没有注意到夏天，秋天，冬天像魔法一般闪过。人间的太阳射出新的光明透过幻梦的幕又带来了一个春天，一切生命都在复疏，滋生的春天。一缕新生的气息在我身上吹过，我像从梦中刚醒，对着蓝天白云舒了长长一口气，
　　四路车不知过去了几趟，我还站在小站上望着那座通向跑道营门。我又仰望着高高蓝蓝的天空，似乎有一道强有力的气流；它掀起我一大堆向往和热情，心中涌起许多陌生的,意想不到的力量。要我忘了当时一切，过去的一切，新生的气息就这样向我吹来,我好似一个重新开始生活的新人。这就是辉给我的力量吧，我今天完成了他的使命——为他交了最后的党费，又使他的战友夫妻和好。有人说接近亡人最可靠的办法；是积极工作，参加各种生活，让他跟着我生存而生存。
　　我余下的时间就该愉愉快快生活，高高兴兴工作，这里有他一份力量……。此时我感到自己的眼睛,嘴巴,动作中间都在放射光芒,虽然在精神上有些东西给摧毁了。
　　“方老师，你上车吗？”
　　“呀！小周。”我拉回思想赶紧跳上车。我向她谈了函授部情况，到第四站我下了车就直奔公墓。碑已竖起，两个石匠在碑身和碑座之间间隙上忙碌着。连那个看墓老头也在指手划脚。看墓老人一见我忙指点说：“民政局的人陪伴一位首长来了，我们放下一切先弄这碑，你看，他们把下面钻一圈再用水泥封闭，就牢固了。”
　　“谢谢。”我就在离他们不远处坐着看他们干活。我已不再流泪,不觉念出苏东坡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又扫视着这个灵园，光秃的树林抽着嫩绿的新芽，特别是不远处池塘边的柳树更是超前全树挂着小绿叶，头向池塘里低下，那千万根枝条撒向塘面象披头散发妇人在塘边洗头。再看辉墓四周坟墓：不问他们是军官，战士，飞行员。还是老百姓的贫富悬殊墓葬。他们曾是一个个活生生有血有肉还有信仰的生命。而现在却化作无数，连形状也看不到，绝对安静的灵魂。现在不分有无权势了吧？有无立碑灵魂也不在乎了。那不就是块过眼烟云东西。可我这个活着的人还要十分看重它。
　　我和辉二十八年人生中相爱有十四年。这一切就像站在小站上一显而过，象一阵风，一场梦。真的人生就是一场梦阿！我还要在梦中度过我余下人生。在我余下生命内一定有辉一部分。我应更好的爱惜它，利用它为人类作些供献。碑做的再好和那一堆土又有什么区别？都是孤魂野鬼不分彼此了。墓，碑，拜台，栏杆……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经历了这场意想不到的灾难，我对死亡有了全新的认识，不再恐惧，生死没有多少距离。
　　我想到我死后应为人民作点贡献；把遗体献给医学界，让他们解剖研究。然后归于泥土。
　　回到集体宿舍，一连几天我都不知不觉的出神，想的不是那痛苦，不是那黯然失色，感到周围一切都是爱，都是光明。我还要不断去看他和他说话，他已好像是我的幕后指挥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