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池玙

1、第 1 章

　　长街长，十里灯繁华。
　　柳玉跟在苏长安身后，面目纠结：“小姐，咱们回去吧。”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和哀求让苏长安有些不忍地停下脚步，咬了咬唇：“我病都装了，出来都出来了，现在马上回去，岂不亏死。”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苏长安扯了扯柳玉的衣袖，做讨好状：“我亲爱的柳姑娘，我们就玩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柳玉看着苏长安，轻叹一声，丢盔弃甲。
　　帝都的夜市，花灯吆喝，热闹非凡，苏长安看着看着，新鲜劲儿一过，只剩落寞。她忽然想起姑苏的小桥流水。那是她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与姑苏一并想起的，是司柏南。
　　怎么会回到帝都，她隐隐也感觉出一些。可是怎么办呢，有些事情，都还没有开口，怎么去挽留。
　　胡思乱想着，便渐渐远离了人群，甚至和柳玉也走散了。苏长安站在葛水长堤边，三月的夜风微凉，显得四周更加空旷和寂寥。苏长安是个路痴，但这一刻，她想走丢也没关系吧。反正都不属于这里。重来一世，知道活了十六年之后，她才不得不承认，在这里，她没有家。
　　索性就停下脚步，坐在河堤上，吹着风，哼起了歌。
　　无人经过的河堤，以整片夜色为背景，青衣的女孩成了一幅宁静的画。

　　最后还是被柳玉找到了。回府按着原路，翻墙而过，多的是安霖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而对此，主仆俩的表情就精彩多了。
　　苏长安自然被安霖领走了，临了还得了柳玉一个“保重”的泪眼。
　　走在苏家花园曲曲折折的回廊，苏长安经不住问：“安霖，父亲是不是很生气啊。”回答她的是安霖那张冰山脸。苏长安瘪瘪嘴，只能轻叹一声。想着顶多挨顿竹板炒肉，她对苏襦还有价值，他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如此一想，苏长安也就豁达了，步履轻盈，还有闲情观赏苏家的花园。
　　她回帝都的苏家也没几天，为了躲开严氏和她那个宝贝女儿，苏长安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她那个小院子里自娱自乐。总归苏家家大业大不怕多养她那么个闲人，吃穿用度也都短缺不了。
　　苏襦是当朝尚书，帝都的圈子里谁见了也要喊上一声苏大人，给几分薄面。更遑论苏襦的第一位夫人也就是苏长安的娘柳氏的哥哥是当朝的司马大将军。也就无怪乎现任的苏夫人严氏对苏长安多有忌惮，整天跟防狼一样防着她。
　　苏长安后脚刚踏进书房，一本书就扔了过来，要不是她躲的及时，估计是得直接跟她的额头来个亲密接触了。
　　“不孝女！”
　　苏长安低着头，垂眸敛目不做声响，尽力演好一个懦弱可欺的样子。
　　苏长安上辈子是顾家的独生女。细细算起来顾家的根比苏家深多了，那种世家大阀出来的姑娘，即使被宠得单纯，但也不是单蠢，审时度势什么的，简直手到擒来。
　　苏襦大约是真被气到了，右手指着苏长安发抖，左手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你说说你这些年在姑苏养着，倒是把你的性子给养野了！你看看你小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呢！”苏襦一脸恨铁不成钢。
　　苏长安低着头，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把才只有三岁的她丢到姑苏那地儿的。其实她被柳家的人教养的很好，那几年，他舅舅没少去看她，侍候她的人也都是她舅舅一手挑选的。只是苏襦从没关心过她，所以只当她是个养了一身水乡小家子气的姑娘。
　　本来苏长安总躲在院子里，苏襦就颇有微词，但也挑不出错儿。结果偏偏今儿个是苏襦六十大寿，贵圈儿里有头有脸地算是都请了个遍。
　　苏长安其实挺烦这种场合的，从前心甘情愿出席是因为她是顾家上下唯一的宝贝疙瘩，顾家此后就是她继承，应酬什么的是为将来做准备。可是现在算怎么回事？像是商品一样被人展览。以苏长安的心性是真没那么大耐性。
　　索性就装病。可是装病也就装病，偏偏苏长安想着反正大家都在前厅待客，就带着柳玉翻墙了。其实她也知道身边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柳玉，其他的侍女多半是严氏派的眼线。指不定她前脚出门后脚就跑严氏跟前去了。但苏长安就是故意的。
　　真要是个端庄娴熟地主儿，说不定哪天就被她那个便宜爹给论斤两地卖了。现在留下个不成器的印象，在苏襦想要用她联姻的时候也要仔细掂量掂量会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走出书房，苏长安便长长出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腰，挨几下书估计都青了。抬头就看见安霖笔直的站着。那双眼睛看过来，黑漆漆的，把苏长安吓了一跳。
　　苏长安一愣，然后笑了笑，绕过安霖一溜烟就跑了。
　　回到竹心小院，就被柳玉一把抱住了胳膊：“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苏老爷没把你怎么样吧。”
　　苏长安心中一暖，淡色的唇弯起漂亮的弧度，伸手捏了捏柳玉的圆嘟嘟的脸：“笨蛋你小姐我是他的女儿，他能把我怎么样。”
　　柳玉大约是真的担心惨了，眼睛里氤氲着泪，却十分信任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