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童话故事集]白雪与王子》丹凤微鸣

2、第二章

　　1.
　　第二天清晨，天空还残留着初醒的睡意。城堡前的广场上铺上了长长的鲜红色地毯。两匹白色骏马拉着一辆红顶的小马车温顺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一位马车夫和四位护驾的侍卫都已就位。群臣和仆从们按照自己的位置安静地围绕在广场周围。新上任的礼仪大臣是个红发的秃头男子，双颊下垂，看起来已年过半百。也不知女王是怎么看上他的，这个新人在主持仪式方面根本没有任何魄力。从开场到结束，他拿着稿子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语速缓慢带着破音，还不断地停下来咽口水，说话间一直紧盯着文稿，只在倒数第二段结束前才快速地抬起头向天上翻了一个白眼。
　　可怜的毫无生机的祝词终于干巴巴地结束，军号吹起，乐队奏响了庄严的祝福曲。提着花篮的女仆们开始向天空挥洒五色的花瓣。身着皇家正装的加里王子在仆从的护卫下庄重地步入人群。他身穿一身洁白崭新的军装礼服，配以嫩黄色的穗带装饰，双手一副白色薄手套，紧缚的腰带上拴着一柄漂亮的缀满珠宝的银色短剑。他的黑发是那般纤细柔顺，好似浓墨晕泽；他的肌肤是那般洁净透白，宛若净瓷明月；他的双眸是那样沉静明亮，恰如万千星辰陨灭的湖光波影。他像一朵飘下高岭蓝天的白云，他像一只初踏是非凡尘的天鹅；他的气息，盖过了紫罗兰最高贵的幽香，他的高洁，浸没了皇家最高傲的喧哗。
　　未曾饱过眼福的人们第一次见到他，不禁要小小地深吸一口气。目光惊愕地再也挣脱不开。
　　这就是斯托克最无用的大王子吗？
　　这就是斯托克最受质疑的王储吗？！
　　震惊之余，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华美戎装下掩藏的是怎样的苍白与无力。
　　一路走来，加里微微环顾了四周众多陌生的身影，却始终找不到那个熟悉的面庞。
　　刚踏上马车的台阶，他忍不住轻声问了身边托着他手的贴身男仆：“杰瑞王子呢？”
　　那男仆名叫劳瑞，是农户家的次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为补贴家用，他很小就被送进王宫来打杂，伺候加里已近三年。他虽然面黄精瘦，但比起加里那种弱不禁风的“瘦”，他的要有力量的多，就像初春的细柳与严冬的枯杈般的区别。
　　“他……”劳瑞很紧张，在这样隆重的仪式上，他本不应该开口的，但他还是小声而快速地回答了他的主人。
　　“杰瑞王子……病了……”
　　加里听后，心中一愣：这家伙什么时候生过病？什么病？严重吗？严重到不能来送他？
　　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涌上了心头。
　　此刻，随着加里坐定，一声响亮的号角响彻耳畔，顿时，漫天之下，礼花与焰火齐放，鼓号与管弦齐鸣，人群齐声高呼“加里王储万岁！斯托克强盛不息！加里王储万岁！斯托克强盛不息！……”
　　城堡上方正对着广场的半圆形阳台上，一身紫衣的女王婀娜地踏步而出。车马起动，人群拥随，女王的脸上也浮起了满意的微笑。

　　2.
　　豪华而简易的马车队伍徐徐地上路了，道路逐渐变宽又变窄，两旁的风景从参差的房屋到翠绿的农田变换不息。旭日已经伸展了他的懒腰，光芒开始变得白炽温热起来。
　　小小的车厢里，加里靠在皮制的红色椅榻上一动不动，头轻搭在指尖上，紧闭着双眼，看起来非常虚弱。细密的汗珠附着在肌肤上净白如雪，竟如春亲吻了初冬。只是轻颤的睫羽，微皱的眉头，让人实不忍心再沉浸于美好的幻境。
　　劳瑞在一旁使劲地摇着羽扇，只求他的主人能稍稍舒心点儿。就在刚才他把他今早听到的所有关于杰瑞王子的病情都跟加里王储说了。什么突发高烧，什么昏迷不醒……可不管加里再怎么问，他也说不出什么详情来了，弄得他现在不知道有多愧疚。
　　——早知道就不这么说了！害得主人干着急！哦……愚蠢的劳瑞！
　　这些话他不知道在心里默吼了多少遍。
　　可加里心中却担忧着另外的事。
　　——杰瑞不可能病倒。
　　冥冥中，他竟然如此坚定地相信着。
　　虽然加里与女王没有太多正面的接触，但在那些鲜少的对视中，加里总能感受到，那双弯弯的笑眼中有寒光闪烁。那种刺骨的、透彻心扉的寒意。
　　——杰瑞应该不会有事，将会出事的……是我！
　　小小的马车在四名侍卫的护送下，啪嗒啪嗒地开了三天三夜，途中，因为加里王子的身体状况，被迫停顿了十几次。
　　终于，在又一次停下后，侍卫长再也按捺不住。
　　“禀王储殿下，女王命我们三日之内护送您抵达的，如今这样拖延，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
　　“侍卫长大人，现在您服侍的是王储殿下，殿下需要休息，您敢不从？万一王储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您又怎么向女王交代？！”瘦小的劳瑞面对体弱的主人却无能为力，本就已经够心焦了，现在更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竟一反常态地斥责起侍卫长大人，虽然话音里还带着哭腔，可还是把加里和侍卫们惊了一惊。
　　但脾气火爆的红胡子侍卫长竟然忍耐了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其实什么也没咽下。嗓子干燥地发出嘶哑的声音，好似濒死的鸭子发出最后呻吟。
　　“……请殿下三思。”
　　加里深陷在软椅内，微微抬起了眼帘。那双眸掩在日落的昏暗中，看不清它们的神色。
　　侍卫长肃静地等待着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半晌，只听到悠悠然两字“准了。”
　　好像获得了特赦一样，侍卫长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本来因紧张而耸立的大胡子，也像突然化了春霜的卢穗一样轻松摆动起来。
　　“殿下……？”劳瑞还想劝说，但加里却轻抬了手制止了他。
　　伴着落日余晖，马车很快驶进了乌压压的密林，高大参天的巨木遮蔽了苍穹。这里是离边境已经很近了。再往里走些，便是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任何平民的步入都是死罪。
　　“停、停下！”
　　劳瑞突然把头探出了马车。
　　“殿下需要喝水。”他抱着空水罐晃了晃。
　　侍卫长无奈地示意队伍停下，对跟在车后的一名小侍卫吼道：“来，你去！”
　　“别！”劳瑞赶紧道，“还是我去吧。他知道什么水殿下能喝呀？我们殿下可不是你们这些粗人。”
　　“那你们一块去！”
　　“我不怕的。一个人就可以了……”劳瑞不好意思地笑了。
　　“哼。”侍卫长嗤了一声，“你没来过这片地，你又怎么知道哪儿有水？基诺，带他去。”
　　那个叫基诺的年轻侍卫应了一声，乖乖地站到劳瑞跟前待命。无法，劳瑞只得朝基诺笑笑，僵硬地随他远去。
　　二人走后不久，剩下一队人沉默在原地。天越来越黑，周围只听得见虫蛙的鸣唱。车前的侍卫朝侍卫长看了一眼。只见侍卫长轻摆了下头，转身看向了他处。
　　“这位大爷……”一路老实赶路、闷声不响的中年车夫不知何时走到侍卫长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像是怕被加里听见似的，小声道，“我们今晚要连夜赶路吗？”
　　“怎么？”
　　“那个……马儿都累了。如果要连夜赶路，小的也得给它们备点水啊。”
　　“又打水？刚才怎么不说呀？走走走……快去！”
　　“哎……好。可是往哪儿走……”
　　侍卫长不耐烦地瞪了无辜的车夫一眼，转头朝车后另一个高头大马的侍卫比划了一下手势：“弗恩！”
　　“是。”弗恩得令，小跑地奔向前来。
　　车夫开心地笑了笑。
　　“慢着。”侍卫长转念又道，“再去捡点柴火，我们在这里小憩一下。弗恩，你要是碰到什么野味就打一只回来，没有就算了。”
　　“是。”
　　待这二人离去。这密林入口处的小空地上就只剩下红胡子侍卫长、车前侍卫道格拉斯和王储殿下加里了。
　　道格拉斯把马车的绳索寄到附近的一块岩石上。侍卫长跪拜在马车前，对加里道：“禀王储殿下，属下命人在这休息一会儿。殿下也可以喝完热汤暖暖身子。”
　　话落片刻，厚厚的锦帘后传出了加里王储轻柔却不失稳重的声音。
　　“准。”
　　得到加里的许可，侍卫长坐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
　　拴好缰绳的道格拉斯并没有挪开脚步。他像僵尸一样杵在马车前。
　　腰间突然寒光一闪，随着“邦”一声闷响，一个颤抖而强劲的手掌突然紧紧地截住了道格拉斯正欲拔出的匕首。
　　“长官？”他低声回头，眼神中满是恐慌与震惊。
　　侍卫长面色铁青，什么也没说，就先把道格拉斯给拉到了十几步远的地方。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看不懂长官的言行，道格拉斯又着急地问起来。
　　“再等等吧……”侍卫长打开随身的酒囊灌了一口酒，坚实的后背无意识地挡住了道格拉斯面向马车的去路。
　　“可是……我们已经超过时日了……我、我真的好担心我的家人……”
　　道格拉斯说这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侍卫长又陷入了沉默，他低着头，半晌，呼出了一口凝重的呼吸。
　　“等到林子深处。那里没有人烟，一个都不能留……”嘶哑低沉的嗓音似乎不是从自己的口中响起。挚爱幼子的笑脸又从脑海闪过。待回过神时，手心已捏裂了酒囊的袋口，传来一抽一抽麻木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