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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温卿卿至此长卧床榻不起。梁元隐面上仍旧冷淡,却仍是费尽了心思为她延医问药。大夫郎中来了又走了,皆是摇头叹息,再不作他语。

      李启舟得知这件事情已经是一月之后,那一日小厮来报,说梁大人来访。

      彼时他正在书房里看账本子,一听这话,以为是梁元隐又来向他索求钱财,面色登时沉下去了半分,却还是吩咐了将人迎到花厅里奉茶。

      没等小厮出门,梁元隐竟已经迈步踏了进来。李启舟看了,吩咐了小厮下去,伸手作了了虚礼请梁元隐坐下。

      这是梁元隐第一次踏进李启舟的书房。这书房里平日里除了心腹的小厮,便是洒扫的丫鬟仆妇都是不许进的。书房设置虽清雅,倒也并无甚奇特之处。

      梁元隐却看也不看李启舟一眼。至他进来开始,目光就只落在了书房正中挂着的一副画像上。画上女子明眸皓齿,婉转浅笑,眉眼间说不出的灵动喜人。

      李启舟见他痴痴望着那幅画,冷哼了一声,自顾自走回到桌案后坐下了,又拿起账本看了半晌。

      书房里静的有几分诡异。而梁元隐只是站在画像前,身形都未曾一动一分。

      李启舟等了许久未等得他开口,心下不耐,手里的账本子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挑眉开了口。

      “大人无事是不会贵步临贱地的,只是不知这一次大人要的又是什么?”

      “呵,”梁元隐如梦初醒,轻笑一声,道,“从来我真正想要的,都不是你能给得起的。”

      “如此,还要多谢大人手下留情了。”

      “李启舟,你也不必再说这些话了,今日我才觉得,真正是没什么意思。我今日来,是来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李启舟眸中光芒一闪,惊道,“谁?”

      “还能是谁?”梁元隐道,“你我之间,除了一个温卿卿,还有旁的么?”

      李启舟只觉得喉中发痒,心跳如擂鼓般震得他发昏,只听见自己艰涩的一把嗓音,故作了风淡云轻:“卿卿……怎么了?”

      “她病了,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她求我来,让你再去见她一面。只是……”梁元隐笑意晦涩不明,“你知道,我不会让你轻易就见到她。”

      李启舟叫这一句话震住了,等反应过来只觉得荒谬。卿卿养在他身边这么些年,甚至连风寒都没有生过一次。怎么突然就生了病,他方才还说……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哪里就有这样凶猛的病了,一来就要了人的命!

      “梁大人,若只是要钱财,你大可不必编造了这样的借口。”李启舟呵气成霜,口齿寒凉,“我由不得你说卿卿半句不好。”

      “不信么?”梁元隐嘲道,“不信便算了,话我反正已经带到了。”说完,迈开步向书房门外走去。

      “慢着!”李启舟喝道,声音已经有些微微颤,收在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我要见她。”

      “我说过了,不会让你轻易见她。”梁元隐回首,抱胸倚在门边,冷笑道。

      “你要什么?”

      “拿你十分之一的家产,换见她一面。李启舟,你是最好的商人,你看这买卖可做得?”

      十分之一。折算一下,他还可以见她十次。多么简单的算术,自然难不住他。然而这却是李启舟一生中第二道难题。那第一道……将温卿卿送给梁元隐,他的选择已经叫他后悔至今。

      “好。”

      梁元隐闻言,面上划过一丝震惊,随即大声笑起来,连拍了三次掌,道:“李兄好魄力。既是如此,便随我来吧。”

      ***************************************************************************

      李启舟站在温卿卿房间里,隔着厚厚的帐幔看她,听着她浮浮沉沉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间杂着一两声痛苦的低吟。

      李启舟恍恍惚惚想起来,温卿卿出嫁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她出嫁的前夜,整个李府张灯结彩,她房间里燃了一双红烛,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檐下的长明灯早早点燃了,要从此地,送她去往生命的彼端。

      他站在她的门外,温卿卿不愿意见他,丫鬟出来传话,无措地看着他。

      李启舟无奈地笑笑,把手中的珠宝匣子交给丫鬟带进去。说过要给她的明珠,本想亲手交给她……还是,算了吧。

      他转身要走,丫鬟却又打了帘子出来叫住了他。

      “公子,”丫鬟行了个礼,才道,“卿卿小姐说,要我带一句话给公子。”

      李启舟愣了一下,“你说。”

      丫鬟面上很有些难堪,犹豫许久,支吾道:“小姐说,‘李启舟,你信不信,温卿卿离了你,便如同花离枝’。”

      花离枝,零落成泥。

      他不信。

      可现在,躺在床榻之上的那个人,虚弱到连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好几次。已经由不得他不信,原来这不是她的撒娇,不是她的怨怪,更不是要挟,而是她漫不经心揭开来给他看的事实。她不过是希望他知道,好叫他心软,好叫他不会丢弃他。

      可是……他却没能当真。

      卿卿,你怎么能这样残忍,竟然拿你的生死来做一场玩笑。

      温卿卿自昏睡中醒来,偏头瞧见帐幔外立着的人影,强撑着声音道:“大人……你还是来了……”

      没有回音。

      温卿卿闭上眼,眼角沁出咸涩的泪水。垂了手在枕边,悉悉索索摸到了那个珠宝匣子,这才又挤出了一丝浅笑来。

      “大人,温卿卿欠你良多,此生已无颜再见你。只是,温卿卿不得不厚重脸皮求您几件事情……”

      手指抚着匣子上镂刻的花纹,滑到搭扣处,咔嗒一声打开了,明珠的光芒如水一般倾泻溢出。

      “今后,还请大人不要再为难李启舟。若真是少些钱财,我还有些嫁妆,还有这一颗珠子,总算也值得些银子。”

      “我死后,请大人将尸身火化。卿卿失德,不配为梁家妇,也入不得祠堂宗簿,大人将我的骨灰随意洒在思湄桥下就可。”

      “世上好女子何其多,大人,去寻那能令你平生展眉的女子吧。”

      ……

      温卿卿絮絮地说,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不一会儿丫鬟端着药碗出来,屈身道:“大人,夫人睡着了。”

      梁元隐应了声,挥手叫人都下去了。

      “李启舟,”梁元隐笑得阴冷,“看见温卿卿如此模样,你心中作如何想?”

      “如何想?”李启舟回过身,竟挥拳向梁元隐打来,只堪堪在离他面上一两寸处停住了,手背上虬起的青筋犹如上百年老树的根。

      李启舟咬牙恨道:“梁元隐,若不是卿卿的病榻之前,我只想杀了你!这一年你到底是如何待卿卿的,怎么就叫她成了这副模样?”

      梁元隐却不管不顾,一把推开李启舟的手,直直照着他面上打了一拳。

      梁元隐气急,喝道:“我待她如何?我只恨自己摘不下天上的星星来给她了!可温卿卿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李启舟,拿我的一颗真心只当块石头!李启舟,你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让她为你如此,现下更是连命都不要了!”

      梁元隐顿了顿,苦笑一声,自嘲道:“温卿卿兴许自嫁我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死了。”

      李启舟见了温卿卿如此境况,早已五内俱焚,三魂散了七魄,哪里还受得住梁元隐这使了全力的一拳,支撑不住歪倒在地。

      梁元隐拼了全力出拳,又强撑着说了这些话,脚下一软,也坐到地上。他冷眼瞧着李启舟一副痴傻模样,竟觉得心头有几分痛快来。

      “李启舟,这一回……你我倒有些同病相怜了。”梁元隐目光透过重重帐幔,轻笑了一声,“到了最后,我们到底也没什么不同了。温卿卿,你和我,我们谁也得不到。”

      屋子里很空,失了意识的一人,失了神智的一人。剩下的那一人一反常态开始喋喋不休。

      “大婚那一日,我掀了盖头,捧了交杯酒。卿卿接过酒去,却一口喝了,将空杯往我眼前一放。她胆子多大啊,竟然就那么昂首看着我,对我说,‘大人,卿卿不能与你喝着交杯酒,因为卿卿早有所爱,已经无法与你交心。’她说她可以做我的妻子,但是永不会爱我,让我不必对她上心。你说这算什么!我的妻子,在洞房花烛夜,告诉我她心里有着另一个人,尽管就是那个人亲手将她送给了我。你们……你们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李启舟,你明明爱着温卿卿,你为了她,你的钱财你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当初又为什么要将卿卿嫁给我?”

      李启舟坐起身来,伸手擦去唇边血沫,眉目淡远,目光松松散散地投向帐幔之中。闻言嗤笑了一声,道:“梁元隐,你说,我不要卿卿嫁你,你就真的不想要她了么?”

      梁元隐闻言一怔,随即大笑道:“李启舟,权衡度量,连人心你都能算尽。你说得没错,温卿卿是我今生最大的执念,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就是只能得到她的人又如何?我这样痛苦,可你们也休想快活!”

      “我一直不叫你们相见,想叫你们永远都不相见。我害怕,她什么都不要了,她连性命都能舍下……她要是要跟你走,我什么都做不了。”梁元隐伸了双手捂住脸,挣扎着站起来,沉声道:“城中所有的酒楼,已经归入到我名下了。”

      李启舟微一颔首,又道:“我可以在这里呆多久?”

      “她醒来之前。不过你放心,那会是很长一段时间。”梁元隐道,“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老是说糊话。那些糊话……本来也都是说给你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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