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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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夕村的一大习俗就是晚婚，这不是表面的意思，而是在这里都流传着一种说法，晚上嫁娶能受到山神的庇佑，而白天却会遭受山里妖魔鬼怪的侵袭。所以双夕村的第二个特色就是夜晚灯火通明，远远望去，犹如簇拥在翠玉盘中的圣火，黑幕中的点点繁星。
今晚，是曲枫的洞房花烛夜，那吹吹打打的唢呐声整整响了一天。络绎不绝的人前来道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神色，左一句恭喜，右一句恭喜，使曲家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这边欢天喜地，庆祝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另一边却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拥挤的人群中，一抹不自在的身影从曲家后院悄悄地离开，不必多想，那人便是白谨。他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他，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对新人身上。
耳边喧闹的声音渐渐远离，白谨一路跌跌撞撞来到相隔曲家不远的山丘上，他的额头沁出微薄的汗水，抬手拭去，连同溢出的晶莹。他回头凝视，凝视着被人簇拥而出的曲枫，抿着嘴，看着他亲手掀开轿帘，亲手拉着红绳一端的新娘。清风袭来，吹乱了他的青丝，飞舞的长发，交织着情感纠葛，同过往一起变成回忆深埋在白谨的心里。
是他太贪心了，所以他受到了惩罚，白谨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左臂，那纯白的衣衫下居然布满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痛？并不重要，身体上的痛永远比不上内心的痛，白谨慢慢地闭上眼睛，痛苦的记忆排山倒海似的涌进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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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贱人！”
“啪”的一声，白谨的脸上赫然多出一个五指红印，禁不住突来的力量，他一头栽到了地上，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丝。
“姨娘……”知道了，终究还是瞒不过去。白谨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因为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快到就在曲枫成亲的当天。
“不要叫我姨娘，我没有你这种……这种……”相貌平庸的老妇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做为曲枫的娘，当她偶然从熟睡的儿子嘴里听到那些惊世骇俗的话时，她有多么震惊！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爱上一个男人！
曲氏，也就是曲枫的娘，支撑着自己坐在后院的石椅上顺气，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的力量，看着跌倒在地的白谨，恍惚间，一个模糊的人影与之重叠起来。
曲氏原本是个富家女，因为爱上了曲枫的爹，她甘愿抛弃荣华富贵，和他一起搬至双夕村定居。曲氏下嫁时有一个陪嫁丫鬟，叫哑娘，人如其名，是个不会说话但做事很勤快的丫头。曲氏很喜欢哑娘，她不仅温柔贤惠，而且相貌更是清秀可人，曲氏曾一度视她如己出，但谁也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曲氏嫁过来的第二年，哑娘居然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曲氏尤为震惊，她一再追问哑娘孩子的爹是谁，哑娘死活都不肯说，作为一个女人，曲氏开始对哑娘的存在有了危机感。试想想，一个比你美貌，比你能干，甚至各方面都比你优秀的女人就生活在你的周围，这样一个人怀上了孩子，谁又能有把握她不是与自己的丈夫有染？
女人猜忌和嫉妒起来是可怕的，曲氏不再像以往对待哑娘那般好，心里一不顺时常打骂她，哑娘都默默忍受。她自从怀孕以后，一直郁郁寡欢，再加上曲氏恶意欺辱，最后一病不起。
结果在这最糟糕的情况下，哑娘生下了白谨，而自己因为心力憔悴，一命呜呼。
曲氏安葬了哑娘，开始困扰起她的遗孤。说实话，曲氏并不想把他留下来，毕竟她无法确定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丈夫的私生子，但如果把孩子送走，又难以杜悠悠之口。
万般无奈之下，曲氏还是留下了哑娘的孩子，作为养子寄居在家里。由于哑娘走得匆忙，并没有告诉她孩子的爹是谁，曲氏当然也不会让他姓曲，她见襁褓中塞有哑娘生前所绣的一条锦帕，上面绣着“怕言语，以慎为瑾，怨之，切之”，便给孩子取名为白谨。
几年里，曲氏对白谨虽然没有像对自己亲生儿子那般疼爱，但也算是照顾的妥妥当当。她很少去看白谨，而白谨也很少出后院，两个人可以说是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他们之间仅仅靠曲枫的诉说，才稍稍了解彼此的活动。以往枫儿无聊时跑去后院和白谨聊天，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她非常后悔，如果那时多注意他们一点，就不会发生现在这种局面。
曲氏冷眼看着白谨，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相貌，根本就是迷惑男人的妖精，曲氏的眼中渐渐迸出无法掩饰的妒嫉。白谨吃力地支起身体，不理会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低着头，虽然青丝坠落挡住了绝色的容貌，反而使颈间的白皙暴露无疑，让曲氏更加红了眼。
“我好心好意收留你，可你居然不知羞耻，勾引我家枫儿！” 曲氏愤怒地站起身，抬脚踩上白谨的手，钻心的疼让白谨几乎晕过去。像是不解恨似的，曲氏加重力气，“你用什么手段迷惑我儿的？是这双手？还是这张脸？”
“我家枫儿可是堂堂男子汉，岂能和你这种不干不净的人生活在一起！快给我滚出这个家，我们曲家容不起你！”
姨娘要赶我走？不要！我不要！即使不能和枫相守在一起，我也要远远地看着他！白谨死死地抓住姨娘的衣角，完全不理会双膝被石子磨得生疼，乞求的声音在空旷的后院里回响：“姨娘！不要赶我走！求求你！我不会再去找枫，只求你让我留在这里，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留你？留你继续缠着我家枫儿，让他和你一样成为众人的笑柄？让他和你一样过着肮脏的日子？”曲氏的话如同利剑一般句句刺进白谨的心，把白谨包裹自己的尊严一点一点击碎。
曲氏厌恶地甩开脚下的白谨，恶狠狠地逼问：“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把你撵出去？别怪姨娘无情，这是你自己造的孽。”
“姨娘！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白谨脸色苍白，如同一只没有水的鱼，在岸边挣扎。
“够了！”曲氏暴喝一声，转身向院外等候多时的下人做了个手势，“把他撵出去，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他！”话音刚落，立刻窜进来几个人，将白谨团团围住。他们七手八脚地将白谨支起来，拖拽着他往院外走，可白谨像是疯了一样拼命的挣扎，一时之间就这么僵持着。曲氏见状，怒由心起，上前硬是狠狠地给了白谨一个巴掌，白谨的脸歪向一旁，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你有什么资格留下！一个男脔，居然还有脸要求留下！这些年就算我白养你了，还倒不如养条狗，至少它还会摇摇尾巴叫两声，不像你会干那些苟且之事！你就和你那下贱的娘一样，都是不知廉耻的狐媚子！”新仇旧恨一并相加，曲氏多年的积怨全部迸发出来。
“我娘不是那样的人！”白谨转过头，正视姨娘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反驳姨娘的辱骂，但他不允许有人侮辱娘亲，即使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姨娘也不行。
曲氏被白谨突来地转变吓得一愣，不过她很快的恢复了冷静，轻蔑地看着一脸忿忿不平的白谨，嘲弄地笑道：“你娘不是那样的人？呵呵呵呵呵呵……”此时的曲氏哪还有当初千金小姐的样子，现在的她，只不过是被嫉妒蒙蔽双眼的邪恶女人，那一串串让人听了发毛的笑声，给了白谨最深的侮辱。
“你娘不过是我的一个丫鬟，居然妄想飞到我的头上，她使出那些下流肮脏的手段才生下你这个小杂种。如果她不是那种人，怎么会生出像你这样败坏门风的人呢？”
“我娘不是这样的！我娘不是这样的！”如果现在有谁听了这般话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他一定不是白谨。白谨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但他知道自己的娘一定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温柔的娘，他抱着幻想度过无数寂寞的夜晚，那是他唯一可以寄托自己情感的地方。可现在有人在破坏他的梦，一股愤怒之火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眉间紧蹙，眼中迸出火花。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白谨挣脱禁锢，用力地向前撞去，曲氏“唉呦”一声跌坐在地上，扬起一身尘土。白谨站起身，一脚踩上曲氏的手，曲氏哪受过这等痛苦，立刻吱哇乱叫起来。白谨不理会，也不肯松脚，一向性情温顺的他说出了破天荒的话：“我娘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温柔的娘，看过姨娘您我就知道了。我是男脔又怎样？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儿子也是迷恋着你眼前这个肮脏的男脔呢！”
“你……你……”曲氏的脸色一青一白，她发现白谨的眼神变得犀利，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她一样。而白谨也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他看起来有多可怕，平时那温柔如一潭清水的脸已经不复存在，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莫名的气息笼罩在他的周围，仿佛一瞬间就会爆发一样。
一时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连站在一旁的下人们都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在他们的记忆里，白少爷哪里是这般模样？大家都被震惊在这无法相信的事实中。而就在这最不恰当的时刻里，闯进来最不恰当的人，如果可以选择，白谨希望从头到尾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惜天不从人愿……
“谨儿！！你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进白谨的耳朵，白谨一下回过神，他抬头看了看一身喜服的枫，又低头看了看被他踩在脚下的姨娘，惊恐地向后退去。自己怎么会对姨娘作出如此不敬的举动，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原本曲枫心情烦闷，想再见见谨儿，可当他来到后院，他看到了什么？他没有多想，快步跑到娘身边，俯身扶起她，带着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谨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谨正欲开口解释，曲氏突然嚎嚎大哭，抓住曲枫的衣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儿子哭诉：“儿啊……娘今天来找谨儿……只是……只是看你快成家了，为娘心里万般不舍，但又不知道和谁诉说，才来找谨儿谈心的。可为娘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谨儿像疯了一般，说什么……我拆散了他……”
曲枫并不知道娘已经知道他和谨儿的关系，他用眼神询问着谨儿，希望能得到答案。
“不是这样的！枫！不是这样的！”白谨一脸慌张，他急忙上前解释，但因为体力不支，头一晕，作势要倒。曲枫下意识想去扶起他，却被娘亲一把拽住，只能硬生生地看着白谨跌倒在地上。
白谨强忍着疼痛说：“枫！你要相信我！我没有那么说！”
如果要曲枫选择站在谁那边的话，曲枫一定会选白谨，因为他知道，以他对谨儿的了解，谨儿是不可能对娘亲说这样的话的。曲氏见儿子有心软的倾向，立刻将自己被踩红的手拿给儿子看:“枫儿，你看！娘的手都肿成这样了，他却还说自己没做过，娘受点伤没什么，但娘真没想到谨儿会变成这样！”
“娘！你没事吧？”曲枫看了看娘的手，还好只是有点红，他犹豫了，他确实看见谨儿踩着娘亲的手，昨天谨儿还说羡慕自己有爹娘可以孝顺，今天怎么动手伤害了娘呢？
白谨看着曲枫望向他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枫，我的手也肿了，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关心我吗？白谨静静地把手背到身后，他不要枫误会他的娘，自己不能破坏他们母子的感情。
夹在两人之间的曲枫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边是娘，一边是谨儿，曲枫陷入天人交战的局面。曲氏见状，反拉着儿子的手说：“枫儿，娘没事，今天是你的大好吉日，”她故意将大好吉日说重，看着白谨失落的表情，心中痛快了不少，“别为这点小事伤脑筋，快去准备吧。我和谨儿之间也算是误会，谈谈就好，你别让新娘子等急了，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曲氏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痛白谨的心，而曲枫也比白谨好不到哪去，他的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可是，娘……”
“别可是可是的了，快去准备吧，难道你还不相信娘，娘能把谨儿吃了不成？”
曲枫深思，这件事还是先暂且搁浅，等喜事一办完，再找谨儿问清楚。可惜曲枫绝对没有预料到，这次却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白谨。
“恩，娘，那枫儿先走了。”曲枫转身离开了后院，白谨想叫住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他们之间的爱可以封存，但他不要枫对他有任何误会，“枫！你听我解释！”小小的声音在心中回响，可枫离开的背影像一桶冷水浇在白谨的身上，四月的风为什么那么冰凉？白谨轻轻地颤抖起来。
曲氏见儿子离开了后院，慈母般的脸立刻披上丑陋的狰狞，她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失神跌坐在地上的白谨，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杂种！啊，居然连我也敢打！我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不是要无法无天了吗！”曲氏一反常态，优雅地坐在石椅上，一手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抿了一口，下达了命令：“你们知道怎么做，等我喝完这杯茶，你们就去管家那拿赏钱去吧。”
“夫人，这……白少爷他……”白少爷平时对待他们都很好，他们心里都明净着，可现在夫人居然要他们打白少爷！现在白少爷的身子这么差，要是真打下去……下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曲氏见下人没有一个动，挑眉，压抑着自己要爆发的怒气，她冷冷地说；“打不下去，你们就统统给我卷铺盖走人，我们曲家不是慈善堂，浪费粮食养废人。”
下人们全家老小都靠着这微薄的收入来养家糊口，他们无奈地向白谨走去，下手不重的话，应该不会有事才好。铺天盖地的拳脚落在白谨的身上，虽然架势十足，但内行人就知道这不过是装装样子。
曲氏可不是傻子，她见下人们护着他，心中更是气愤：“你们这帮奴才，当着我的面还敢作假！今天要是不好好给我打，你们一个个吃不了都给我兜着走！！”
下人们见状，只能认真地打，他们心里默默地为白少爷祈祷，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劫。
枫……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枫……我没有那么说，我没有打你娘，那个不是我！不是我！枫……听我解释啊……枫……，尘土掩盖了白谨的身躯，雪白的衣服渗出殷红的鲜血，白谨的眼神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一个人陷入无底地深渊中。
“茶，是要慢慢品的，而这茶中极品，更是要细细品味。”曲氏悠闲地吹着冒出的热气，像看戏剧一样冷眼盯着奄奄一息的白谨，她可不会蠢到弄出人命。曲氏缓缓地将茶杯放下，掏出一袋银两扔在白谨的身上，“别说姨娘不讲人情，这些银子就当是给你的盘缠，以后不要让我在双夕村看见你，你也别妄想再见到枫儿，要不然下次的‘教训’可不会只有今天这样，走。”
曲氏带着一干下人们离开了后院，今天的闹剧也收了场，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白谨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看着白云浮动，直到视线变得模糊。一阵清风带着远处的花香飘然而至，轻吸，泪无声无息地从眼角坠落。
……枫…………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为什么你的背影看起来那么陌生…………
……为什么我连留下来远远看着你的权利都没有…………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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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谨从回忆的旋涡中醒来，整理好思绪，最后看一眼生他养他的双夕村，最后看一眼喜庆洋洋的曲家，带着一身的伤，没入幽林深处。又是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卷起地上的落叶，露出一块几乎被人们遗忘的石碑，上面模模糊糊地刻着三个字：不归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