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血雨（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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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殿内，轩庆帝面带笑容，慈爱地看着赵长安，见她不言不语地坐在一边，认真地执笔作画，不禁心生感慨，暗道公主已经长大了，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就是不知怎样的驸马才能入的了她的眼睛，便开口试探道：“长安，朕瞧着，你的眉眼和从前的升平长公主越发相似了。”
升平长公主是轩庆帝的姐姐，早已去世多年。
赵长安轻轻地‘唔’了声，搁下了画笔，看向她的父皇。
轩庆帝笑道：“朕的皇姐比你小一岁的时候，就选配驸马了。”
赵长安眉目不动，“我知道。”
她的语气冷淡，轩庆帝却不恼，继续道：“如今朝中的青年才俊不少，过几天的赏花宴，你也一道来吧。”
宫里头的赏花宴是由江贵妃举办的，赵长安素来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打个照面，往年的赏花宴也没怎么出席过，轩庆帝这么说，就是想替她选个合适的驸马了。
赵长安想了想，平静地道：“我不想嫁人。”
轩庆帝为了女儿的婚姻大事已是头痛了几天，听到她的答话，心头一跳，诧异道：“这是为何？”
赵长安回道：“没见到称心如意的。”
轩庆帝松了口气，和蔼地道：“你就听父皇一句，就当是去散散心，陪你的江母妃说说话。”
赵长安简短地答道：“好。”
轩庆帝望着赵长安秀美如画的眉眼，心里一阵唏嘘，脸上现出一抹苦笑。
这个孩子哪里是和升平长公主相似，分明是像极了她的生母沈氏。沈氏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奈何逃不过红颜薄命的宿命，早早地撒手人寰了，而她留下的一双子女……皇子与他没缘分，追随他的母妃去了，只有长安仍然陪在他身边。
这么想着，轩庆帝便不急着把赵长安嫁出去了，仔细思索了一番合适的世家子弟，却又一个个的否决了，觉得那些男儿不是长相过于丑陋碍眼，就是不学无术呆头呆脑，反正没一个能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
他正想得出神，王公公弓着腰背，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眉顺眼地说道：“皇上，秦王殿下又进宫了，就在御书房外头跪着呢，他说如果见不到您，他就不起来了。”
轩庆帝被人打断了思路，拧起了眉宇，冷声道：“他喜欢跪，就让他跪个够。”
王公公慌忙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弯腰又退了出去。
赵长安忽然道：“父皇，您去见他一面罢。”
轩庆帝摆了摆手，突然觉得很是疲倦，叹了口气道：“你的四皇兄鬼迷心窍了，成天什么也不做，就晓得在朕面前替那妖女求情，朕是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赵长安沉静地道：“四皇兄既然这么着急，您就假装被他说动了，叫人放柳萌萌走，然后派人盯着她，看看她会去什么地方。慕容决那般喜欢她，必会想法子跟她碰面。”
轩庆帝一想也是，遂摸了摸赵长安的头发，嘱咐她几句注意身子之类的话，便回了御书房批奏折，将秦王晾在外头。
等到过了一两个时辰，他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句，“他还跪在外面？”
王公公回道：“还在呢，这么久了，秦王殿下连口水都没喝过。”
轩庆帝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你去叫他进来，朕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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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萌萌到底还是被放了出来，秦王凝视着她憔悴的容颜，心疼的无以复加，待到两人能单独相处时，便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亲了亲她冰凉的额头，轻声道：“萌萌，是我没用，这几天害你受苦了。”
柳萌萌的小脸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道：“你有你的难处，这事不怪你。”
秦王心想，若是世间寻常的女子，在大理寺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此刻见到了他，必然会对他哭诉自己的委屈，然而他心爱的女子却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不仅没有哭闹不休，而且反过来安慰他。这样坚强通透的姑娘，叫他怎能不爱她入骨？
他脑海中掠过万千思绪，一颗心满满的都是柔软的情绪，望着柳萌萌的目光越发温柔怜惜，“你放心，此生你我两不相负，他日我君临天下之时，你就是我最尊贵的皇后，到时候，咱们慢慢对付这些陷害过你的跳梁小丑。”
柳萌萌浅浅地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即使你是骗我的，能得你这么一句话，我依然觉得很高兴。”
秦王拧紧了眉头，深深地望着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本王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绝对没有半点欺骗你的意思。”
柳萌萌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争执，只是淡然道：“圣上答应放我一条生路，作为交换的条件，你又允诺了他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道：“让我猜猜……阿显，你一定承诺了不再同我往来，以后会乖乖地娶宋金罗当你的王妃，对吗？”
秦王怔了怔，苦笑道：“那人曾经说过，你生来一颗玲珑心，我果然瞒不过你。”
柳萌萌知道他说的是赵秀，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冷着脸道：“你提他做什么？”
秦王看见她的脸色，明白她始终忘不了赵秀，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两手握着她瘦弱的肩膀，一字一字清晰地道：“萌萌，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他已经不在了，我才是会一生一世陪着你的男人。就算没有他，我也能为你遮风挡雨，宠着你护着你，他能做的，我全都可以办到！”
柳萌萌心中觉得可笑，如果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赵秀，不是赵显，她哪里会被人当成囚犯似的押进大牢，受尽了旁人的辱骂耻笑？
秦王见她不说话，眸色一沉，恳切地道：“我是迫于无奈才说了昧心的话，那只是为了敷衍父皇，救你出来。我保证，我会尽快解除和宋金罗的婚约，你相信我，好不好？”
柳萌萌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神色，“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柳府已经没了，她暂时就住在秦王的府邸，等她安顿了下来，已经天黑了，她也不急着去找柳义和柳万里，而是摒退了下人，将秦王拉到一边，悄声道：“阿显，我必须出去一趟……圣上很可能会派人盯着我，你替我想个法子，引开监视我的人。”
秦王不安地道：“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柳萌萌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不，我必须自己一个人去。”
秦王知道她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不同于一般的高门贵女，便没有多问，先叫人乔装打扮成柳萌萌的模样，引走皇帝派来的人，然后才给柳萌萌准备了马车，送她出府。
马车在观音宅的后门停了下来。
观音宅历经一次大战，又经过官差的搜查，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两扇布满刀痕剑伤的门上贴了一个封条，这几天风吹雨淋的，封条已经掉落了一半，却没有人将它重新贴上。
柳萌萌很容易就溜了进去，一路上脚步不停，直接到了从前的桃花公子的房里。
外头的院子里遍地狼藉，屋内却还好，当时荣寿公主和柳明玉在这里呆着，倒是没让屋子变成战场之一。
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地面上，柳萌萌一手挑起珠帘，望着床榻上隐约可见的人影，低声道：“慕容……”
床榻上的人猛然惊醒，翻身坐起，拔出了枕边的长剑——他手握利剑，盯着柳萌萌的身影，过了许久，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要不然怎么会见到你……萌萌，是你吗？”
柳萌萌虽然一直以来对他只是虚情假意，但是此时此刻，听到他虚弱的声音，想到他为了自己落到这个凄惨地步，她不禁有些动容，上前握住了慕容决的手，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是我，你不是在做梦。”
慕容决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度，怔忡了一会儿，方才释然地笑了出来，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地道：“你没事就好，我也能安心了。”
柳萌萌心中一暖，握紧了他的手，又哭又笑地道：“你曾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那么多官差在找你，京郊附近都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还有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全在打探你的下落。我就想着你会不会回来了这里，本也是想碰碰运气，不料真的找到了你。”
慕容决面色苍白地靠在床榻上，借着一点月色，温柔地凝望着柳萌萌的容颜，微笑道：“笨丫头，什么碰运气，那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柳萌萌娇嗔道：“还说呢，你怎不快点离开这里？总藏着也不是个办法。”
慕容决淡声道：“我走不了了。”
柳萌萌问道：“为何？”
她想了想，就要凑近去看慕容决，“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别担心，我明天就想法子送疗伤的药来，等你养好了伤，凭你的武功，你若是要走，没人能拦住你。”
慕容决笑了笑，伸手将柳萌萌额前散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轻轻地道：“萌萌，我早就想好了，如果你明天还不出现，我会去官府认罪，告诉他们这一切与你无关。”
柳萌萌听了之后更为感动，想着几个男人里面，阿秀不知身在何处，齐路迟就是个懦夫，陪她去了卓府，却因为害怕挨打而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柳万里明明说了要保护她，可当她受了委屈，柳万里却不敢去唐家找柳明玉算账，秦王就更不用说了，他到现在还没跟宋金罗说清楚……
唯有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为了她付出一切，始终无怨无悔。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慕容，你不会有事的……”
慕容决唇边溢出一声叹息，“江湖上有着天下十大奇毒一说，排行榜首的是前任五毒教主的得意之作，名为春困，咳咳……这是一种慢性剧毒，中毒之人会觉得疲乏困倦，每天在睡梦中度过的时候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直到有一天，他们再也醒不来了。”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听起来像是不错的死法，对不对？实际上，这毒发作起来需要一两年的光阴，中毒的人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一点法子也没有，每天在绝望和恐惧中度过，不敢闭上眼睛，却又抵挡不住睡意，这样度日如年的煎熬，足以将一个人折磨疯了。”
柳萌萌听得心惊肉跳，“难道……难道你中毒了？！”
慕容决点了下头，语调透着浓浓的讽刺，“我真该庆幸，那晚上我和一群人鏖战，又受了不轻的伤，无意中加快了毒素在体内蔓延的速度，想来我会死的痛快些。”
柳萌萌镇定了下来，决然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个五毒教主在哪里？只要找到了他，就有治好你的希望。”
慕容决冰凉地道：“他早死了，死在了尘老贼的手上。”
柳萌萌只觉得全身发冷，“所以，是在那场混战的时候，那老贼暗算了你？”她狠狠地咬了咬牙，倔强道：“没关系，既然是他下的毒，我就去找他要解药。”
慕容决对她笑了笑。
他的五官生得比女子更为美艳，笑容足可倾国倾城，如今他的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但是这浅淡的一笑，却另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华美。他用手指触摸着柳萌萌柔嫩的脸颊，静静地道：“解药是传说中的天山雪莲……”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苦涩道：“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天山雪莲，谁也不晓得，就算有，一个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寻到。所以，这毒是无药可解的。”
“不！”柳萌萌忽然站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决绝狠厉，“我知道哪里能找到天山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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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公主大清早的就传召柳明玉进宫服侍，柳明玉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就带着阿二坐到了轿子里头。
路上，柳明玉问道：“我早前叫你盯着卓长空，结果如何？”
阿二面无表情地道：“他这些天没什么动作，只是趁着你去荣国公府上的时候，在前头的花厅里见了一个人。”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道：“那人肯定做了乔装打扮，我看不出来他是谁，但是听他称呼假姑爷为‘先生’。”
柳明玉颔首，又问道：“圣上是不是放过柳萌萌了？”
阿二回道：“秦王前天就带着柳萌萌回府了。”
柳明玉便不再多问。
等到了太平殿，她才知道两天后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宴，今年圣上有命，赵长安准备出席，顺便就把她也叫了过来，陪她一起去。
对于赵长安和柳明玉来说，所谓的赏花宴是极为无趣的，江贵妃平常邀请的都是一些朝廷大官的妻子，而不是未出阁的贵女，柳明玉虽然认识其中的几个，但是不甚熟悉，顶多算是点头之交罢了。
这回，因为圣上有挑选驸马的意向，许多适龄的世家子弟都来了，一个个的都想在赵长安面前表现自己，于是有人摇头晃脑地吟诗作对，有人弹奏了一曲凤求凰，有人即兴作画，还有人当场展示了一套拳法，整个宴会乱糟糟的，反倒叫江贵妃脸色不好看了。
赵长安嫌弃他们聒噪，带着柳明玉走到较为僻静的地方，两个人独占了一座乘凉的亭子，不管是谁企图靠近，她只吩咐秦公公把那人轰走。
赏花宴进行到一半，秦王姗姗来迟，先跟江贵妃赔了不是，然后就朝着亭子这边走来。秦公公见他踏上了台阶，便看向了赵长安，“公主——”
赵长安眼睛也不抬，“叫他走。”
秦王听见了她的话，不由冷笑了一声，轻蔑地瞄了柳明玉一眼，说道：“皇妹，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正所谓近墨者黑，你还是小心为好。”
赵长安冷淡道：“所以我才不要你靠近，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赶紧走远点。”
秦王被她噎了回来，眼神带了一丝怒气，正想说什么，他身边小厮打扮的人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直视着赵长安，朗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民女在此斗胆，求公主将天山雪莲借给民女，以做救人性命之用！”
柳明玉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唇边慢慢地浮现了笑容。
——虽然场景变了，前提条件全都变了，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血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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