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流年》AI小豚

6、（六）结缡

　　车轮悠悠地转着，晚睡浅眠又早起，加之身体不适，绮罗生一直昏昏沉沉的，上车不久，便在意琦行怀中昏睡了过去，车帘外风景几番轮换，再醒转时，又不知是过了多久。
　　“难受吗？”见绮罗生一醒来便掀开帘子，贪婪地吸取着帘外的新鲜空气，意琦行问道。
　　前方驾车的一留衣闻言，本想替绮罗生掀开帘子，听到绮罗生不满地喃喃“冷”，便也只好作罢。
　　“还好。”白发男子点点头，只是脸色发白，一手抚着小腹，一手摁着心口，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心里知他难受，意琦行伸手缓缓抚着他纤细的脊背，“难受的话，不要忍着。”
　　“还好。”仍然只是简短的两字，绮罗生闭上眼，调匀内息，然而紧锁的眉头却泄露了他此刻真实的感受。但天性爱美重容又死要面子，龟毛的某人仗着根基深厚，始终勉力忍耐着身体的不适而不愿失态，连嘴唇也有些发白。
　　“哦哦，小绮罗”帘外突然伸入一只手，手中捏着一个绣着莲花的锦囊，一留衣一边驾车一边道：“这是出发前，三余交我的，嘱托我在你难受时交给你，说是会很有效哦。”
　　绮罗生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个香包，精致华贵的铅色薄纱里满满地包裹着牡丹干花，甫一拿出，浓郁得牡丹香味便充斥了整个车厢。
　　嗅到扑鼻的花香，紧绷的神经顿时舒缓，绮罗生似乎也好受多了。只见他将香包凑到鼻前，深深呼吸着，很是享受地闭上了眼睛，满足笑道：“无梦生好友真是有心了。”
　　绮罗生舒服了，可是苦了意琦行。意琦行并没有喜欢牡丹，但因绮罗生的身体四周始终氤氲着若有似无的牡丹艳香，所以偶尔闻到，想到心上美丽的人儿，意琦行还是会欣然接受。偶尔配合绮罗生的一些小志趣，赏几口牡丹花茶也无伤雅致，甚至还觉得颇有兴味。
　　但是此刻，绮罗生手里捧着的却是味道极其浓郁得干花，霸道的花香席卷了车厢这小小的空间，意琦行一时有些难以呼吸，不觉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向一旁退了退。
　　“嗯~”绮罗生蓦地睁眼，纤细的睫毛下一片深邃的浓紫，有些不满自己和意琦行之间突然多出来的空隙。意琦行此刻是什么感受，这世上怕没人能比他绮罗生更清楚了，只是偶尔小小地使些手段强迫他一下，让他身染他的花香，满足一下他小小的占有欲。那个人总是清冷严肃，正气凛然，不时沾染一点风月花香，算作自己烙下的印记，也没什么不妥。想到这儿，绮罗生将香包挂到了脖子上，坏心眼地向意琦行怀里拱了拱。
　　“兄弟……”意琦行搂着他，欲言又止。
　　绮罗生才不管他，自顾自地在他怀中挑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又开始了呼呼大睡，只余意琦行一人，无奈又怜惜地搂着他。
　　外面驾车的一留衣贼贼地笑了，他想起了临行前与三余的对话。
　　“鱻生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不伤到小绮罗的情况下，狠狠地教训一下傲慢自大的绝代剑宿？”
　　”……“

　　到达定禅天时，正是艳阳高照的午时。
　　净琉璃菩萨手捧莲花一支，端坐于莲台之上，见三人到来，冲他们慈祥一笑。
　　“菩萨，叨扰了。”绮罗生不要意琦行搀扶，自己下车来，抱拳冲菩萨略一躬身，尚未弯下腰，身子却被一股春风一般温暖柔和的力道扶起。
　　“绮罗生，你与意琦行之事，我已在信中听无梦生说过了。”菩萨笑得柔和，“既然到了定禅天，你安心养胎便是。”
　　虽然已解开了心结，但是兀然听到“养胎”二字，绮罗生还是止不住一阵脸热，垂下头不敢直视菩萨，不自觉地往意琦行身边靠了靠。
　　菩萨见二人亲昵天成，不禁了然微笑道：“你们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想必也已经累了，定禅天已备好了厢房，你们今日暂且休息一晚，成亲之事，就定在明日吧。”
　　“成亲？”绮罗生闻言一怔，抬头望向菩萨，却见菩萨笑得一脸自然。
　　“是啊，未婚先孕本不是好事，现在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这事不能再拖了。”菩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吾与无梦生商量过了，没必要办得很隆重，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会周全的。”
　　“这……”绮罗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抬头望向意琦行，而绝代剑宿此刻也正看向他。
　　成亲这件事，估计他们谁都没想到过。两个人都是铮铮七尺男儿，在一起本就于理不合，而他们也不屑于任何外界的束缚，一纸婚书于两人实在是可有可无之物。
　　只是现在听菩萨这么一说，绮罗生心中有些动摇，抬头看向意琦行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期待。意琦行见他紫眸盈盈，自是心领神会，点头道：“好，吾先送你去厢房吧。”

　　厢房内，佛像淡雅。
　　绮罗生靠在意琦行怀里，蹭了蹭：“真要成亲？”
　　“嗯，既然是菩萨与无梦生的一番好意，便领受了吧。”意琦行抚着他的发，似乎心情愉悦，低声道。
　　绮罗生点点头，从意琦行怀中撑起，执起他苍白的大手，修长的十指与他的紧紧相扣，粲然一笑，“意琦行，嫁吾吧。”
　　“……”
　　一片凝滞的沉默。
　　看见绮罗生脸上的笑容，意琦行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苍蓝色的眼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如花美颜，无力道：“兄弟……”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吾的孩子……
　　话未说完，便见绮罗生眉头一皱，一手抚着腹部，一手捂着嘴，一脸恶心难受的样子。意琦行不敢怠慢，扶他靠坐在床柱上，大手覆上他抚着小腹的手，另一手轻抚着他的脊背替他顺气。
　　“水……”绮罗生指指小桌上的水壶，意琦行便替他倒了一杯，怕他凉了胃，便催动真元替他热暖了才喂他小口小口地啜饮下。
　　窗外艳阳正好，春光明媚，绿木扶疏，间间鸟鸣从窗扉飘入，更显清静，绮罗生闭目静待那一股难受劲儿消去。不禁苦笑道：“兄弟，你的孩子真不可爱。”
　　意琦行正色，“也是你孩子。”
　　“是是，咱们的孩子真不可爱。”
　　"……"谁跟我说叫我别嫌烦来着，自己倒先……

　　夜色如水，月明中天。
　　意琦行披衣起身，凭着直觉寻到凉亭，不意外的找到了那抹消失的白影，还有伫立一旁双手抱胸，一派悠然的一留衣。
　　绮罗生正立在亭中的石桌前，手握紫毫，饱蘸了浓墨，对着一张大红的薄宣，正在不疾不徐地书着。感到身后熟悉的气息接近，白发男子回头，“没睡么，剑宿。”
　　“嗯”意琦行点点头，“半夜，你在写什么？”
　　“没……”绮罗生用毛笔杵着下颌，“想写一些帖子来着……虽然成亲仓促，不能请他们到来，但是……他们都是吾信赖的人……一留衣答应替吾送帖。”
　　意琦行走近了，瞥见红纸上写着一些名字，便伸手取过，细细看了起来。
　　“月寒霜……清都无我……妖绘天华……欢如梦……”默默念着，意琦行脸色一沉，不屑道：“没想到八部之人竟也在列。”
　　绮罗生展开雪璞扇，挡在脸前，只余一双晶紫色眼眸在外一眨一眨，“当年吾身负血债，流落江湖，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兽花’，那时吾朋友不多，老妖、无我和如梦他们都很照顾吾……”
　　七修八部有怨已久，不想再深谈这个问题惹人不快，意琦行蹙眉不言，伸手接过墨笔，又在帖尾加了两个名字。
　　“朝天骄？御宇天骄？”绮罗生疑道，“何许人也？以前从不曾听你提起过。”
　　“嗯，吾姐和吾弟。”意琦行兴致缺缺，不欲多言，想揭过这个话题。倒是一留衣在一旁听后笑了，“啧啧，小绮罗，你不会以为意琦行生来就在渊薮上吧……”
　　“等等。”绮罗生一把摁住意琦行欲将喜帖叠起来的手，紫眸危险地眯了眯，“意琦行，我也是你弟弟。”
　　意琦行点点头，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倒是立在一旁的一留衣一副受不了了的表情，“喂……都是百千岁的人了，你们能不能别互相吃这么幼稚的醋啊。”
　　两人闻言，皆是一阵发窘，绮罗生也赶紧收回了手，被意琦行伸手握住了，放在手心。
　　“吾未到渊薮之前，是战云界之人。”意琦行解释道，“朝天骄是吾长姐，御宇天骄是吾胞弟。”
　　“嗯。”绮罗生点点头。
　　“呵——”一留衣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既然婚贴已经拟好，更深露重，你们俩也快去睡了吧，明天是大喜的日子，有得你们忙的。”伸手取过红帖，一留衣眼皮打架地冲两人挥一挥，“我先去睡了……”说罢转身离开了凉亭。
　　“兄弟，咱们也去睡吧。”意琦行褪下外袍给他披上，想拥他向厢房而去。
　　“嗯。”绮罗生点头，却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意琦行拍拍他的背，“别多想，明天，又是快乐的一天。”

　　第二日一早，无梦生便送来了喜服，火红色的料子渲染出喜庆的氛围。分别送给意绮二人穿上了，意琦行的还算正常，只是绮罗生的那套，虽是不折不扣的男装，屈世途却莫名绣上了许多美艳的牡丹，在附上最外一层薄纱的料子，较之意琦行一身干净利落，平添了几分柔美，少了几分刚硬。
　　意琦行甚为满意，绮罗生却想换，和无梦生一直你来我往折腾到傍晚，菩萨适时笑得一脸慈祥地出现了，“吉时已到……”，与无梦生颇有默契地交换过一个眼神后，便领着意琦行与绮罗生入堂了，迷迷糊糊地拜过堂后，二人就这么被送入了洞房……
　　深夜。
　　“你有孕在身，不宜饮酒。”意琦行将瓷杯递到绮罗生手中，“吾换成清水了。”
　　绮罗生接过，挑挑眉，反手便倒掉了，又去小桌上取过雪脯，斟了满杯，“今晚吾一定要喝酒。”
　　意琦行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凝视着他烛光下美丽的容颜。
　　绮罗生一笑，伸手弯过意琦行的手臂，两杯酒向两张嘴缓缓靠近。
　　昏黄的烛火摇熠，倒映在两双水光盈盈的眼眸中。温酒从唇舌流到喉珠再淌进心里，意琦行始终看着绮罗生，绮罗生也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噙着清清浅浅的笑意，一如许多年前他初入渊薮时美丽的笑容，眼中却是渐渐模糊了。
　　意琦行抬手托起他的下颌，俊脸向他缓缓靠近，双唇触到一起，湮灭所有的距离。眷恋地吻着，甜醴的滋味在两人口中交换，幸福与酸涩一齐涌上心头，绮罗生脸颊绯红，竟淌下泪来。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意琦行伸手捧住他的脸加深这个吻，拇指替他拭去泪水，“别哭。”
　　“嗯……”绮罗生闭上眼，轻柔地回应着，泪眼朦胧中，尽是明丽的喜红。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