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谋（紫红/承轩）》Aurora夜

10、冬雷震震，夏雨雪

　　在前厅见过皇甫门主和夏侯门主之后，皇甫卓和夏侯瑾轩各自带着自己的家人在折剑山庄内安顿去了。皇甫卓又被自己父亲的那一套“凭什么他就能当盟主我就不能当盟主”论给郁闷的够呛，又碍于家父的威严而不得不听，所以一直到了当天晚上都没有什么时间去找夏侯瑾轩。相反，夏侯瑾轩这边倒是清闲得很，自己父亲因为自己这次主动要求前往品剑大会本来就心里高兴，又听到欧阳盟主说了自己帮着折剑山庄除了雪妖，大手一挥就放他走了。夏侯瑾轩溜达到后院帮他二叔整理房间，之后又到客栈见过开心地喝酒的瑕和已经有点儿醉了的暮菖兰，又把折剑山庄内外兵器铺、防具店和药店逛了个遍，终于不能再无视自己心里的那个膨胀的原来越大的念想，转身向折剑山庄的后院走去。

　　在走到姜承的屋子门口之前，夏侯瑾轩忍不住特地放轻脚步，一边轻微厌恶着自己的瞻前顾后、一边还是走到窗户往里看了看，确认里面除了姜承之外并无别人，才悄悄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姜承还没有醒。紫色衣服的青年，闭着双眼在床榻上沉睡着，平日里总是微微蹙着的双眉如今毫无意识地舒展开来，更令青年那张脸显得温柔。结满冰雪的那套衣服已经被换成崭新而干净的一套，想必是欧阳倩命人帮忙的。夏侯瑾轩想着，如此细心的欧阳小姐，跟那么温柔的姜承，果然是一对绝配。如果他们将来在一起，一定能有一个特别幸福的家庭吧……。他不能再去想，他必须停止。夏侯瑾轩在姜承的床榻边上坐下，转过身望着青年的脸。等姜承醒了，他要跟他道歉，要向他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让他为自己受伤了。夏侯瑾轩看了看姜承的手，青年此时难得地并没有戴着手套和袖剑。姜承的双手宽大而有力，有很清晰的骨节，仅仅是看着就……就仿佛能感觉到被那双手握住时候的温暖和安全。欧阳小姐多么幸运啊。夏侯瑾轩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因长期执笔而白皙修长，虽也不难看，可怎么看都不像一双男子的手。

　　夏侯瑾轩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半天，几乎看的出了神。自己这双手……到底能握住怎样的结局呢。过了很久，他才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小心翼翼而微有些颤抖地握住了姜承的右手。小心翼翼是因为夏侯瑾轩不想打搅到姜承的休息，颤抖则是因为——那双手，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温暖。他看着姜承的大手把自己的手包住，那一瞬间他的心柔软的几乎塌陷。

　　过了片刻，夏侯瑾轩本能地感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姜承的手越来越冷，出着汗。他慌忙站起来轻探姜承的额头，果真也被一层薄汗覆盖。夏侯瑾轩着了慌，松开姜承的手就准备往外走去叫大夫，可是下一秒他感觉到了。那是他曾经不止一次见过的，魔的气息。这气息一开始还小小的，之后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红黑色的气息笼罩了姜承的全身。夏侯瑾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怎么会……

　　夏侯瑾轩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姜承本来是魔，这气息在他体内很正常。难道说……夏侯瑾轩想起自己曾在书中读到过，修为极高的灵妖，在自身受到极大伤害的时候，都会现出原形，用妖的气息笼罩自己，以进行自我修复。也许魔也是这样，姜承内力受损，魔息便大量涌出助他进行修复。想到这里，夏侯瑾轩松了一口气。他刚想在姜承身边坐下，想了想又匆匆走到门边将门闩合上，这才放心地回来，在姜承身边坐下。

　　夏侯瑾轩决定今晚在这里一直守着。他绝不能让其他人在这种时候接近姜承，至少现在不能——皇甫一鸣还在这里住着呢。他不由地轻笑，说不定皇甫卓此时还在“聆听”他爹的谆谆教诲。还有欧阳英，他曾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欧阳英，那时候他才六岁，皇甫卓七岁，姜承也才九岁。他仰着头看着高大威严的欧阳英看见了他和皇甫卓，转头领来姜承，对他说道：“那是明州夏侯家的夏侯瑾轩，还有开封皇甫家的皇甫卓两位少主。承儿，你去陪他们玩吧，记得保护他们的安全。”小小的姜承严肃地点了点头：“是，师傅。”便向他们走来。跟在后面的欧阳英笑着对他们说道：“两位少主，折剑山庄多雪，你们就在山庄内堆雪人玩吧。这是承儿，你们三个，好好相处。”承儿，承儿，欧阳英看着姜承长大，这是得有多么亲密、多么喜欢，如兄如父、如师如友，才能够唤出口的称呼啊。可是夏侯瑾轩也记得欧阳英在盟主之位不保的时候做出的那些行为，他亲手把那些可怕的罪名一项一项地牢牢套在了敬他爱他信他如父般的姜承身上。最可怕的不是被伤害，而是被自己至亲的人背叛，——不比从无到无，这是从有到无的一种可怕改变，夏侯瑾轩如今才意识到这该有多可怕，这件事能让一个人的世界瞬间崩塌。

　　夏侯瑾轩想起那时候自己认为姜承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他甚至认为过姜承太过轻信他人、不知变通。可如今他觉得愚蠢的根本就是自己，自己真的是典型地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的那些下人们对自己照顾有加，而被姜承视为兄弟姐妹们的折剑山庄弟子却对他百般排挤。自己的父亲会为了自己抛弃一切金钱、权利与地位，自己无论怎么不听话不学武，父亲却始终是自己最牢固的靠山。而克己重义的姜承，武功最强、最有责任感、最不图回报，却被他视为父亲的欧阳英亲手扣上了杀人妖魔的罪名。姜承根本就不是什么无知，他只是忍着，觉得那些事情总有一天会好转过来；他表面是那么坚强，内心却是那么孤单，不到了那最后的一刻，他是怎样也不会愿意承认，那些残酷的事情，终究还是变成了他再也无法逃避的现实。

　　夏侯瑾轩越想心里越难过。他发呆了许久。夜晚很静，桌上那盏油灯嘶嘶地燃烧着，微小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柔和地提醒着他回到了现实。如今情况已经改变，自己既然要保护姜承，就不会让这些事情再发生。夏侯瑾轩因为这个的想法开心了一些，微微挺直了脊背，随即感觉到姜承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弱，红黑色的气息微微地收缩再收缩，最终消失在了床上青年的身体里。就在魔气消失的那一刻，夏侯瑾轩看着姜承的睫毛很轻很轻地动了动，然后便睁开了双眼，一时双目无神，随即渐渐聚焦，看到了守在床边的红衣少年。夏侯瑾轩忙问道：“姜兄，你……现在感觉如何？”

　　姜承觉得自己浑身都很痛。他试着运了运内力，发现内力并无减弱，反倒似乎有了一股新的、有些古怪甚至有些危险的力量助他增强，不由地微微吃惊。他看向守在自己床边的夏侯瑾轩，红衣少年一脸焦急，他想告诉少年他没有事，可是他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灼烧一般地剧痛。他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张口说出一个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