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年离殇》涟悠

2、回归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像墨汁掺入牛奶，浑浊不清。叶络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满街斑斓的街灯都亮了。
　　真是好繁华，也好吵闹，连丝丝凉风里有着莫名的不安。手掌被塑料袋勒出几道红痕，她却并不觉疼痛，却莫名觉得其实这样孤单过一辈子也挺好。
　　有一份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窝在公寓里听听喜欢的音乐，看看喜欢的书。忙碌时疲劳到忘记自己，闲暇时为自己做一桌满汉全席。其实有没有人陪伴并不重要……真的是这样吗？
　　三年前她想过，有一天披上白纱，紧握他温暖的手。那样，怎样的苦都能一同忍受。尔后他走，那架客机轰鸣着离开她的视线。可生活还是要继续，她仍要走她的人生。只是夜深人静，她依然会想他，想他笑起来时眼角那颗细小的黛色的痣，想他生气时紧抿的唇。毒药……这些都是毒药，温暖甜蜜裹着的是咸涩的泪。她讨厌自己在午夜低声啜泣的脆弱。
　　顾琰说去找他，安然说去找他，但她又怎么敢，曾经是她决然，曾经是她残忍。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他的肩头可能倚着另一个女孩。那么，她情何以堪？带一身伤痕去大洋彼岸换一地破碎么？她一向怯懦，一向软弱啊。就算他仍只身一人，曾经的誓言恐怕也消失殆尽了吧。她无法想象他陌生的眼神啊。
　　孤单……挺好，真的挺好。麻木到丢失了所有的记忆，会不会才是真正的解脱？既然已经逝去，又何必惋惜。
　　小巷里灯有些昏暗，晕出温柔安谧的黄色的光。风里夹杂了情侣的呢喃，微微吹动了米白色风衣衣角。她蓦地觉得她好苍老。
　　不知哪家孩子的嬉笑声和父母的呼唤声隐隐传来。叶络忽然觉得被世界抛弃了般，形单影只，那样的格格不入。
　　脚后跟被高跟鞋磨起的水泡在叫嚣着疼痛，叶络加快了脚步。
　　二楼楼道的灯奇异的亮着。在平时，这儿总是漆黑一片，她是最早回来的。但每次，她并不开灯，总是在黑暗中熟稔的找到家门，再急匆匆的开门进屋。安然曾经说过，她这是在逃避什么，典型的蜗牛性格。她不可置否，望见空荡荡的楼道里只有她漆黑的影子，她就会莫名恐惧。所以，即使跌倒，她也不开灯。
　　只是今天——
　　一道修长的身影倚在她家门前，一只行李箱赫然躺在旁边。那人侧着身子，笔直的背，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插在兜里，微低了头，背着光看不清脸。
　　约是听见了声响，他抬起头来。
　　一瞬间，恍如隔世。
　　那人抬头望见是她，凉薄的曲线全部软化，眼里掩不住的困倦和疲惫，却遮不住细碎温情泛起的微光。
　　她惊诧的愣在原地，不敢移动半分。
　　窄窄的楼道里氤氲起不知名的情愫。
　　方！瑾！明！那个给她欢笑给她泪水又被她残忍刺伤的男人！
　　一如三年前，他亦是那样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视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那温柔的笑靥还在，她的眼忽然很干、很涩，被眼前人灼灼地刺伤。她不是想哭泣，他只是想逃避。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她觉得这冲击的现实没有一丝真实感。
　　他靠在回廊上，两年前的青涩少年变得有棱有角。墨黑的西装闪着冷光，长途的跋涉后有微微的褶皱，曾经柔软的发如今根根坚硬。他更黑了，也更瘦了，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显眼。
　　他勾起了嘴角，眼角那颗黛色的小痣似乎跳跃起来，收了手机向叶络走去。
　　她也瘦了不少，下巴尖出来，一双大眼依然晶莹，只是带了淡淡的愁绪，一头墨发已蓄的很长，高高的挽起来。米白色的风衣，水洗色的牛仔裤，干净澄澈的气息一如当年，却更加纤弱，让人不由担心一阵风便能吹倒她。
　　他上前抱住他，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分明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一瞬，那种后悔和心疼是深刻到无法言喻的。微凉的指尖滑过发梢，掠过她的脸颊，他把她拥得紧紧地，是仿佛要把她揉进生命般的拥抱。
　　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络——我回来了。”声音是沙哑的，流泻了思念。
　　她闭了眼，缓缓伸起手，却没勇气回抱他，伸手攥紧了他的衣角，贪婪的在他的温暖里呼吸。
　　一样的温度，一样的气息。两年了，他依然是他么？可是，她却已然改变……他的温柔，又该如何面对？
　　“瑾明——？”铺天盖地的复杂情愫向她袭来，她想起安然，想起顾琰，想起那枚从指尖滑落的戒指。
　　不安和恐慌涌上心房，那些纠缠的结让她几乎窒息。太多的话想说，却无从下口，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呼唤。
　　“嗯——”他的眉峰舒展开来，“我在。”
　　他怎会不懂怀中人的恐慌？只是这样一句呼唤，瓦解了他全部的担忧。她还是爱他的吧，否则，怎会如此地信任与依赖？两年，他在五光十色的世界里活得颓丧，只因她的背影无法在他的世界里消磨。
　　他不是没想过和别人重新开始，只是那些热情和温柔似乎在和她的日子里透支尽了，再也无法对其他人有一丝一毫的转移。
　　那么就回去找她！他千百次地这样想过，直到无力去想。他一向强势，即使争抢也要得到所想所愿，但是，她例外。
　　遇到她之前，他对别人口中所谓的守护不屑一顾。只有深陷其中了，才能体会那种煎熬却又无法自拔。那时，为时已晚。她残忍地祝他幸福，而他无法拒绝亦无法回头。
　　而今，她就在他怀中，分明还有爱，分明还放不下。
　　他终于恍悟她全部的用心良苦。原来，顾琰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还好，他终是没有错过。重逢，他便不会再放手，曾经犯的错，他要一一弥补。
　　“我——”叶络欲言又止，垂下眼眸是满腹的难言。
　　他的心抽疼，松开怀抱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我都知道。”
　　她惊诧地抬眸，却对上他歉疚的目光。
　　原来，他都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