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三十六计》夜娥

4、第四节 楚梅

　　刚进门，就觉颈后一把手刀裹着嗖嗖冷风劈了下来。

　　“是我。”也不回头，我轻松避开偷袭。

　　我身后转出个宫女装的高挑女子。她一声不吭，顺手关上门，就引我到客厅。
　　厅内无人，只我们二人。高大宫女死死地盯着我，仍是沉默无言，既不让座，也不倒茶，没半分尽地主之礼的意思。
　　我被她瞧得尴尬，索性也瞧起她来。她比我高半个头，典型的北方女人粗大骨骼型，称不上漂亮，顶多算是相貌端正而已。天份不高，偏又努力扮凶神，皱着眉头眯着眼，耸着鼻子抿着嘴，把五官都挤成一堆。我起了童心，也不说话，照瓢画葫芦地扮了个恶刹脸与她相对。
　　看谁吓倒谁！

　　“是公孙姐姐吗？姐姐原来已到了，小妹让您久等了。您这身打扮，小妹简直认不出您了。”从内屋转出个小美人，看到我们这样，奇道，“哎哟，你们这是干吗？俄斯拉巴，你这是怎么待客的？还不快奉茶。”

　　俄斯拉巴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情愿地倒茶去了。天知道为何只有这娇滴滴的小美人才使唤得动俄斯拉巴。我转身把这个念头抛去，换了副笑脸迎上小美人：“楚梅来了，几天没见，想死姐姐了，更别说那一位了。”冲她眨眨眼。
　　楚梅的脸刷地红了，小女儿娇羞相毕露，拉我坐下，连声问：“他还好吗？为了我，这么危险的事，他也敢做。那天姐姐偷溜进宫，告诉我他来找我了，我真是又高兴又着急又担心。高兴的是他没有忘了我，还记得我们的誓言；着急的是他这样做，伯父一番和亲的好意就白费了，我们西夏要是再和大吴打起来可怎么办？担心的是万一有人知道这事，皇上定饶不了他的，就连姐姐家也要受牵连。这一路来京城，姐姐待我如同待亲妹妹，处处照顾我，帮助我，保护我。我们却给姐姐添麻烦。。。”说着说着她竟哭起来了。

　　偏巧这时候俄斯拉巴托着茶盘上两杯茶走进来，看见楚梅倒在我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脸又阴下来。她走过来将茶盘重重地放在桌上，溅出一半茶水，再用眼光射杀我一次，鼻子里“哼”了一声，那神态分明是说：“你又把我们小姐弄哭了。下次要你好看。”转身走了出去。

　　我哭笑不得。六月前我军大胜，大军直逼大都。年老体衰的西夏闰帝眼看大势已去，于是紧急传位给二皇子拓跋瞿。新帝匆匆登基，改年号清承。拓跋瞿托书与我大吴，愿以牛羊各千头，骏马五百匹，银万两为代价求和。皇上其实也不想打了，自然立刻答应。今年开春后黄河下游遭水患，灾民数以万计。江南运来的粮食救济灾民尚且不够，更何况供给远在西域的军队。后勤不保，这仗是打不下去的。只不过我们消息封锁得好，这事没让西夏人知道而已。其实当时我军要再多坚持半月也难。拓跋瞿没想到我皇那么容易就同意了，欣喜之余又另奉送了皇室美女一名，就是现在扑在我怀中呜咽的楚梅。我军浩浩荡荡地押着大队牛羊骏马凯旋回京。

　　楚梅也跟着大队同行，她当时还未满十四，满脸幼稚，但所用见过她的男人都被她的美貌惊得合不拢嘴，一个个傻傻呆呆的，包括我爹。楚梅头一次离家远行，只带了一名侍女，就是俄斯拉巴。
　　考虑到男女授受不清，照顾楚梅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我头上。我不过是尽职而已，不料她倒粘上我了，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甜。我喜她天真可爱，自然多疼她些。回京时我们已是片刻不离的好姐妹了。只有俄斯拉巴始终看我不顺眼，她主子一转身就与我怄气。我才不与她一般见识，高兴时逗她闹着玩，不高兴就不理她而已，两人基本上能保持相安无事吧。据我看她不是专门对我有意见，而是对所有汉人不满。

　　楚梅和我熟了，我才知道她是西夏皇叔拓跋涒的小女儿。西夏昭帝膝下三子，分别由三位不同的帝妃所出。长子拓跋英是早已战死沙场，只留下青原一个庶子；次子拓跋瞿乃当今西夏皇，目前只有一对孪生儿子，这在皇族可谓稀罕；幼子拓跋涒的母妃与拓跋英的正母妃是表姐妹。楚梅与青原是青梅竹马。想起与青原那晚他的种种，分明是对这个小表妹喜欢之极，已至于爱屋及乌，救助我这个不过名字同音不同字的陌生人。而楚梅显然一颗芳心已系在青原身上，对自己和亲美女的身份毫不在意。我当时就知道这事麻烦了。

　　他果然追至京城。

　　进京后，楚梅这样漂亮的美人自然被皇上收入后宫。不过皇上从来对年幼女孩不感兴趣，所以一直没亲近她，不过是将她像金丝雀般供养了起来，等她长大些再用。

　　从她入宫后我们再没见面，直到半月前我出乎意料地被皇上“青眼有加”。。。

　　眼下却不是任由楚梅哭鼻子的时候，我轻轻拍拍她，帮她用手绢擦去泪痕，柔声劝说：“别哭，别哭了。外边安排一切顺利，这会儿他已在椒淑殿侯着了，我得马上回去。你这儿也快准备准备，快去补个妆。要不然待会儿他见到你这对哭红的兔子眼，又要羞你了。”

　　听了我的话，她不由得破涕而笑。

　　我又说道：“我不能久留，马上就得过去。拖久了那边非穿帮不可。你让俄斯拉巴随我去。你这边快去换衣裳。俄斯拉巴帮你把太监装准备好了吧？这是出宫的腰牌，你拿着。我回到那边，就让俄斯拉巴带他来与你回合。你这楼离椒淑殿远，今晚没人会注意你这儿的。玄武门今晚的守卫是我爹的旧部，万一把你们拦下，给他们看这个。”我从怀中掏出一只红玉耳坠，与腰牌一起交给她。我平时常作男儿装，在家着女儿服饰也从不安分，这首饰是从来不敢戴的，唯有这只红玉耳坠平时总戴着，即使丢了一只也舍不得换一副，穿男装时也戴。久而久之，爹的旧部都知道公孙将军家有位单耳戴红玉的女公子，不管认不认识我，见到这红玉耳坠都把我当自己人。

　　今日我是扮太监，自然不好戴这么个明显标志，才收在怀中。

　　想了想，又掏出一叠银票交给楚梅：“这些你也收着。虽说有人在城外接应你们，但是与他们回合前难保不会出事，你先拿这个应急。我知你没带什么来京，也不想拿这儿的。”
　　楚梅坚决不收，我们又是一番客气。门外俄斯拉巴听得厌烦，走进来从她主子手中夺过银票，竟自收了，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替小姐谢了。”
　　也好，这样也稳妥些。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又催楚梅快去换衣。
　　而我则带着俄斯拉巴朝椒淑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