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接二连三的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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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画总是赶不上变化，这便是人们为何会无法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的原因之一。
就算你预想了每个可能发生的状况和所有细节、并沙盘推演过数百遍反覆确认是否有遗漏之处，当意外发生的那一刻再周全的计画也毫无用武之地。这就是我目前的写照，因为一个计画外的意外我现在和Harry·Potter合力驾驶强抢来的汽车，我控制方向盘和变速箱的排档杆，救世主负责底下的离合器踏板。除了担心熄火和撞车的问题外，我还得担心大腿上的枪伤导致的失血状况是否能撑到抵达几哩外的旅馆。
伤口在痛，我的头也在痛，我真得很想去死，不过我知道这只是受到剧痛刺激下的无意义念头。毕竟人人都想上天堂，但没有人想死。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常心，压下脑袋里如警铃般疯狂叫嚣着“我要完了！”的声音，指示Harry·Potter把离合器踏板死死按到底，在左右两旁只看得到黑压压的树林的荒凉公路上超速飙车。我开始在冒冷汗，也晓得我的脸色变得有多苍白，如果不赶在意识模糊前到达唯一一处有人烟的旅馆求救的话，我就真得死定了。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在二十分钟之前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的──或许就是太顺利了，情势才会急转而下。
我开始回忆整个事件的始末好让自己不要太过专注于腿上火辣辣的伤势。
为了摆脱被囚禁的人质生活，我和Harry·Potter花了两天的时间收集周遭的情报，拟定详尽的逃亡计画。这部分相当重要，我们必须掌握所有人事物才能把失败的可能性压到最低，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间废弃仓库只有三间房，关住人质满是灰尘和空架子的库房、又小又窄的厕所、以及歹徒们常驻的本来用做接待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库房和有点异味的厕所就别提了，办公室算是整间仓库最高档的房间，没有从天花板垂直降落的蜘蛛和让人打喷嚏打到头晕的尘埃，那儿有桌椅有床甚至还有电视，收拾得相当干净。
孤立在鸟不生蛋的荒郊野外中的仓库竟然有水电这点让我满惊讶的，但最大的败笔就是没有设置能够联系外界的电话，想要借到电话就要驾车到隔壁的旅馆──不过这个隔壁有好一大段距离。
我和Harry·Potter基本上都得待在灰尘厚得能呛死人的库房里，除了需要上厕所敲门提醒外面的人以外，吃睡都无一例外是在这里进行。虽然活动范围被限制住，不过歹徒没有将我们手脚都捆绑起来剥夺行动能力，大概是认为我和Harry·Potter两人都是小朋友做不了什么事也没胆子想逃跑才如此松懈，感谢他们自以为是的不谨慎。
这场绑架计画的参与人员就两名，一位有着啤酒肚和发线向后推移的中年大叔，和另一位看起三十几岁没什么气势的男子。我不晓得他们的名字，这两人在这方面相当小心。
前者老是冲着我和Harry·Potter投射饱含怒意的眼神，不过他也没动手动脚所以我就心平气和地任由他瞪，身为主谋的他总是在开车往外头跑之前向另一人吩咐事情，武器是外套口袋里的弹簧刀。后者比较没有身为歹徒的自觉，他对我们很好，在他的同伙离开时会放我们出来让我们看电视，而且他竟然把枪放在抽屉里而不是随身携带。
总地来说，大叔的攻略难度比较高，所以我把目标锁定粗心大意的小迷糊，他人很好我不会太为难他的，顶多把他敲晕绑起来。
和Harry·Potter讨论过以后，我们的计画是这样子的：
趁大叔出去剩下小迷糊时，Harry·Potter假借肚疼倒地不起而我敲门让小迷糊进来探查情况，在对方注意力全被吸引走的同时我用榔头痛击小迷糊然后再用绳子把他绑起来（显然歹徒没有好好清空库房，当我们趴在地板上寻找可利用的资源时，很幸运地在空架子底下找到铁锤和童军绳，天晓得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不过这不重要），抢走枪以后我们再逃跑，贴着公路的树林一直走到旅馆去求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只要花三到四个小时左右就能得救了。
排除了这么多的不利因素，理论上这么简单的逃脱计画是能成功的，但是实际执行时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困难。
“Evan，妳真的要用它来敲对方的脑袋吗？”Harry·Potter看着我紧握铁锤做出挥棒动作的狠样有些惴惴不安地说：“这样会不会死人啊？ ”
我白了小救世主一眼，“要是不能击倒对方不就没意义了吗？”要我手下留情？我可不会因为歹徒表现出仁慈的一面就产生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但是Harry·Potter还是紧张不已，于是我开个小玩笑让他放轻松：“怕什么，要是真的不小心失手杀人，大不了我毁尸灭迹。”
“那我到时候该怎么做？”男孩瞠大了眼睛，脸色有些发白的他用一种认真到几乎肃穆的口吻问。
我停下暖身运动错愕地看向Harry·Potter。 “为什么你会当真？”
终于明白我只是说笑的小朋友松了一口气，接着反过来指责我：“谁教Evan妳用非常冷静的语气说话，而且妳又没什么表情，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还试着模仿我绷着一张脸，但是没过几秒就破功撑不下去，吐着舌头抱怨“这样面无表情的好累”。
呿，这怪得了我啰？你这样表情丰富才累吧，脸不会抽筋吗？
这时封死的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发动声，我们都知道大叔一出去没有一个钟头是不会回来的，引擎声就是信号。等到轮胎驶过石子路的嘎札声消失后我边指示男孩把工具都就定位边走向门板。
“准备好了吗？”抱着肚子躺倒在地的Harry·Potter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将铁锤藏在身后。 “放心啦，他只会昏倒而已……大概吧。”我小声地补上最后一句，Harry·Potter并没有听见，否则那孩子又会开始皱眉。真不晓得他哪来这么多同情心可以泛滥？
一切就绪后我急促地敲门，门外立时响起飞快接近的脚步声，我赶紧掐自己的腿让自己的眼睛多些水气，然后在小迷糊推开门的时候我指着蜷缩在地板上抱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实力派演员：“Potter他突然倒了下来！我也不晓得他到底怎么了？”
“我、我看看…！”男子立刻跑向Harry·Potter，想要查看他究竟怎么了，而我在这时拾起堆在门后的童军绳，用无声的步伐自然而然地走近对方，然后举起铁锤──用铁锤柄对着男子的后脑杓。对，我改变主意了，我怕太大力真得会让人脑瓜开花──用尽力气敲下去。
咚！小迷糊面朝地倒下去，额头与地板亲密的撞击声让我毫不怀疑他会得到一个壮观的肿包。
“起来Potter，你去把毯子拿过来塞住他的嘴。”我边说边用绳子把人的手脚捆在一起，这个姿势会让虾子般弯着身躯的人感到极度不适，但是绳子只有一条而我也不会其他绑法，只好委屈小迷糊了。
Harry·Potter发现毯子太大没办法全塞进男子的嘴巴后采用折衷的方式，他把毯子折成长条状，然后嵌进对方嘴里再在后脑杓打上一个死结，动作万分熟练让我不禁怀疑他常对其他人干这种事。
“以前Dudley就对我这么做过。他把我抓住后用工作胶带牢牢黏在学校的马桶上，然后用布条这样绑住我的嘴让我没办法叫喊，我到晚上才被巡视的老师发现。”Harry·Potter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淡淡地向我解释，这让我强烈兴起一股想把Dursley家的小猪公吊在树上用火烤的复仇冲动。
意识到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我赶忙警告自己现在不能分心，必须冷静点。等逃出去后再好好整治Dursley也不迟。
我吸了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怒火，提着榔头往门外走。 “东西带好来，走了。”
锁上库房的门后，我和Harry·Potter来到办公室搜括桌里的武器，这东西带在身上是怕万一路途发生什么事情自保用的，等接近旅馆后自然会把那把枪给扔掉。
“果然没有拿走。”我在没上锁的抽屉里轻而易举地找到那把折叠式大口径□□，旋转式弹仓里填满了子弹使这把枪又重又沉，必须要双手捧着才拿得起来。
武器已经到手，该走人了。我才刚这么想就听见外头有车辆驶近的不妙声响，车轮辗过石子的声音像是同时也辗过我们一样，那个啤酒肚大叔竟然提早回来了！
Oh,shit。我现在脑袋只浮现得出这一句脏话，什么因应办法全都蒸发不见，事实上在整个计画中并不包括这一个意外，因为这场逃脱的所有基础就是建立在少了这位大叔的前提下进行的。
疏忽，遗漏，这不足以解释我犯下如此愚蠢的致命错误，为什么我会白痴到没想过这个问题呢？我实在过于自满才会傲慢到以为这个计画万无一失。在我脑袋完全当机的空白状态下，Harry·Potter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拉着我躲在办公桌底下，我们两个屏住呼吸紧紧挨在一块不敢乱动。
“Leighton？伙计？”男子一进门便呼唤同谋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的他立刻跑向库房查看，我听到他咒骂一声“该死！”又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他似乎以为我和Harry ·Potter已经逃跑了。非常好，你就赶快离开吧。
但是大叔并没有立刻夺门而出，我听到他停下脚步时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发出声音，但这一点用也没有，对方已经发现我们了。
“小鬼，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出来！否则我要不客气了！”他边说边往这儿靠近，“不要让我亲自把你们揪出来！”
位置全曝光，这下只能来硬的了。我刚作出觉悟，身旁的Harry·Potter忽然捏住我的手，用口形告诉我他负责拖住对方，要我趁机逃跑。意识到对方要做的事时我愣了愣，我来不及开口阻止他便已经窜了出去，男子发出大吼，Harry·Potter肯定又扑上去死死缠住对方不放。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他都没想过要是自己受伤了该怎么办吗？我实在受够那笨蛋一而再、再而三地展现自我牺牲精神。我一咬牙也跟着从办公桌底下冲出去，但不是依照Harry·Potter的期望朝门口头也不回地逃，而是面对男子举起左轮手枪。
“小朋友，这可不是玩具枪。”大叔边说边往臂弯里被钳制住的Harry·Potter的脖子搁上锋利的刀刃，只消轻轻一压，皮肤就会绽开一道炫目的细长艳红。 “乖乖把枪放下，我保证妳们两个什么事也没有。”
一个绑架犯的人格不值得让我信任，我维持标准的持枪姿势用枪口对准男人，即使对方用Harry·Potter当挡箭牌我也没移开枪口半吋，男子看出我并不打算退缩的意图有些紧张了。或许是被我手抖都没抖、不像门外汉的稳健姿势给吓到，也或许只是怕我不小心扣下板机擦枪走火。
“我知道这把枪是Webley Mark VI，一九一五年推出，英国陆军从一次大战到二次大战都在使用。它被保养的很好，子弹也很充足。”背书般地复诵从枪械图鉴得到的知识后，我用压抑着怒气的冰冷口吻对救世主放话：“Potter，你搞骑士精神那套的帐我们等会儿慢慢算。”接着我将目光移向男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先生，把刀子从他脖子上移开，不然我就开枪了。”
我的精神紧绷到极点，介于愤怒和平静之间的微妙情绪让我的思绪比平时都还要清晰好几倍，我很确定只要男人真的伤害到Harry·Potter一根汗毛，我一定毫不犹疑的扣下板机，而且我不会给对方一个痛快，我会慢慢折磨他。我不介意在七岁就获得持枪杀害人的罪名。
“别乱来女孩，妳先把枪放下。”对方被我异常冷静的模样搅得心神不宁，但他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否则这把刀可是会割断男孩的脖子。”
“你敢我就对你开枪，我不会往你的要害打，但我会先朝你的手脚开枪，再往肚子补上几发子弹让你慢慢失血而死。”我对他露出笑容，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嗓音命令：“乖，把刀子放下。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Harry·Potter趁男人身子抖了一下时发狠往他胳膊用力咬下去，他跳开男人低下身子的同时我也扣下板机。 “碰！”的一声男子摔倒在地，他发出哀嚎并抱住他的小腿，我本来是打算朝大叔的胸口开枪的，没想到位置却偏得这么离谱。这让我想起教官每每看到我脱靶时用力皱眉的表情。
小孩子的体型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而且身体也不若大人强壮，我觉得肩膀因为开枪的反作用力快要被震到脱臼，我还差点让枪从我手中挣脱。看向大口大口喘气的Harry·Potter，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传染到我身上，我还记得那臭小子想不要命地逞英雄，之后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Potter，搜他的身。”我边把枪口抵在大叔脑袋边说。愤怒和紧张让我的手心开始冒汗，要是对方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我绝对会开枪，这么近的距离没道理会打偏。
抢劫似地搜括出男人的皮夹和车钥匙后，Harry·Potter把危险的弹簧刀丢到马桶里冲掉，然后向我询问：“Evan，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了一下，低下头紧盯着男子。放着不管是不可能的，而刚才的杀意现在已经烟消云散。 “起来，走进厕所里。”在把人关起来后我和Harry·Potter立刻跑出仓库，解决了两名绑匪并不能让我放下警戒心，在顺利逃脱以前我都不能真正地放心。
“开车逃跑吧。要是用走的搞不好又会遇上什么意外。”我的提议让Harry·Potter愣了下。
“可是Evan，我们不会开车呀。”
“你不会，但我会。”我打开车门爬上驾驶座，“Potter，看到底下的踏板没有？你负责控制它，记得，必须依照我的指示行动。否则我们一路上都会不断熄火。 ”
当我们发动汽车并成功倒车时，离上一个意外间距不到十分钟又发生另一起意外。啤酒肚大叔竟然从厕所的窗户逃脱出来，而且手上还有一把枪。那把枪湿漉漉的，枪柄甚至还滑下水滴，我猜那把枪八成是藏在厕所马桶的水箱里。思考的过程其实只有一瞬间，因为下一秒他已经朝着车门──也就是对着我──开枪。
子弹击在车门的巨响吓得Harry·Potter猛力按下踏板，汽车顿时向前暴冲，我一转方向盘便让车转了一个大弯，首先是咚的巨响然后车体弹了起来，我们撞到了某个东西还辗了过去。当然，我知道我撞到了什么，心底一丁点儿罪恶感都没有。那混蛋最好已经一命呜呼了，不然我还真想倒车再辗一遍。
“我们撞到人了吗？”Harry·Potter抬起脸问道，当他的视线往下落在某一点顿时白了整张脸，声音不自觉拉高：“Evan！妳的腿在流血！”
啊，难怪我觉得大腿疼得要命，果然是中弹了。 “暂时死不了人啦。倒是你，给我好好操作啊，要是中途一直熄火我真得会死掉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这么冷静，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缺乏幽默细胞的Harry· Potter不觉得好笑，他惨白着脸脱下衬衫为我包扎，他牢牢系紧衣袖的结，两手都沾满了血。
“Evan，妳会没事的，妳会没事的……”他用一种快哭的声音念咒语似地不断重覆着，像是要催眠自己，相信一切都会没事。
我可没这么乐观，证据就是现在汽车依旧在公路上疾驶着，而我已经开始陷入一种恍神的状态，这真得很不妙。我试图说些什么，但舌头不是很俐索，“喂Potter…待会儿慢慢放开踏板，我们要准备停在路上。”
Harry·Potter激动地问：“我们到了吗？”
“还没。再继续开下去可能会冲进林子去，接下来的路你就用走的吧，不用管我了。”
“妳休想丢下我！”Harry·Potter又气又急地大吼，“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这个一下是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我尽力保持清醒，但身体渐渐感到有些冷，我的腿都不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意识缓缓地被蚕食鲸吞。在我快撑不下去前我令Harry·Potter放松按压离合器的力道，他开始跟我发脾气。
“我说过我不会丢下妳的！妳一定会得救的！”
“我知道。”我盯着挡风玻璃前方费力地组织言语，“但是你再不松开手我们就要撞车了。”
“什么？”Harry·Potter虽然及时松开手，但还是迟了一些，我们撞上停在旅馆前的货车，冲击力道让我眼前一黑，似乎扯到伤口我很快就被剧痛拉回现实。
奇迹地，我和Harry·Potter没受到太大的伤害，但是那辆货车就没这么幸运，凹陷了一个可观的大洞。男孩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向聚集而来的人群求救去了，一放下心我的眼皮瞬间变得有好几千斤重，我用尽最大的力气往腿上的伤势看过去。
裤子和包扎用的衬衫湿湿黏黏的，它们已经染上近黑的深红，鞋底四周有着水洼似的秾稠液体，驾驶座椅和底下的位置全都布满让人头皮发麻的颜色，像是沉进一汪血色海洋。那浓烈呛人的味道这时候才传到我鼻腔里，缓慢运转的思维零星漂浮出“失血性休克”和“血压降低”的词语。
“…要是…没、看…就好了……”
然后我直接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接二连三的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