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
-
第二日听得张明苇要启程的消息后,郡主正在桌前习字,闻得这一消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继续往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个个工整的小楷。
习完字,她在敏心的服侍下洗了手,接过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才道:“秋心应该好了吧,告诉她,好生准备一番,来日有她派用场的机会。”
敏心道:“已经好多了,这几日能用些容易克化的点心了。”她不敢多说什么,秋心是逝去的世子的贴身侍婢,世子一走,她就病了,所以她轻易不敢提起秋心的病,因为那代表着世子逝去的伤痛。
郡主也不多问,只吩咐道:“待她好些了,就把她接到我身边吧,他们现在正有求于我,这点小事是不会驳回的。”
敏心应了一声,又道:“郡主要我找的那块穿心石已经找到了,不知郡主打算如何安置?”
郡主微一沉吟:“我记得博古架上有一只白玉雕花大碗,就养在里面好了,记得把它放在厅室的显眼位置。”
这一番布置果然没有白做,还没有一个多月,敏心就带来了张明苇又到王府做客的消息。
郡主的脸上透着意料之中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起居饮食仍同往常一样,这样过了几日,世子再次带着张明苇来访。
进到厅室时,张明苇又闻到了那股复杂的香味,郡主身旁的敏心正指挥着小丫鬟们将房外的一些花木挪进暖阁内。高高卷起的软帘内,郡主席地坐在暗绿金线绣的团花纹软垫上,靠着身后的博古架,对着一盆佛手发呆。
见到二人进来,敏心停下了指挥,发呆的郡主也站了起来,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天气凉了,所以我让丫鬟们把花木搬进来,一时倒未留意你们,真是怠慢了。”
她身上穿着水碧色夹袄,下着葱绿色云锦罗裙,头上插着一支碧玉钗,耳边垂着一对绿宝石坠子,通身散着清贵的气质,此时带着淡淡笑意说话的样子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张明苇只觉这一个多月的憋闷仿佛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疏解,他甚至生出了一丝懊悔,为什么不早听从父亲的建议回到晋王府来。
郡主将他二人让到一个很别致的房间。里面的茶几和椅子都是竹制的,转过一架斑竹屏风,在一幅倪云林的《水竹居图》下,世子与张明苇见到了一个青衣侍女。
那侍女穿着一身素衣,十三四岁,肤色苍白,眼睛带着几分冷意,从竹案后缓缓站起,平静的向三人见了礼。
世子见了她有些不自在,不过没说什么,郡主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秋心,难得今日二哥和张公子来我这里,你去用紫砂壶泡一壶今年的新茶吧!”
秋心轻轻应了一声,慢慢退了下去。
待三人坐下,郡主道:“两位来我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招呼的,只有今年送上来的一点野茶让二位漱漱口了。”
这话说完,世子第一个道:“明苇,你可不要听我三妹的话,秋心是这府中最精茶道的人,恐怕就连你也未必能品出她泡的茶是用的什么水呢?”
世子知道自己的三妹热爱茶艺,而巧得很,张明苇对茶也很有兴趣,若是能让三妹知道张明苇的这一长处,未必不会产生什么好感。
郡主道:“听二哥你这么说,难道张公子也对茶艺有兴趣?”
世子道:“有没有兴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明苇对沏茶的水极有研究,连雪水与雨水都能尝得出来。”
张明苇忙道:“世子说笑了,不过是凑巧而已。”
他这样谦虚,郡主倒越发感兴趣了,微微笑道:“既是这样,那我今日少不得要以茶会友了。”
正好秋心将沏好的茶端了上来,三只紫砂杯内盛着碧绿的茶汤,世子一心要张明苇显出几分本事,只饮了一口便向张明苇问道:“如何?”
张明苇缓缓咽下一口清香扑鼻的茶汤,笑道:“果然好茶,味厚,但又有一股清醇,如果我所料不差,这茶应该是用松木煮的山泉水沏开的,否则味道不会这样好。”
郡主放下茶杯,目光清柔,向秋心道:“取几样好茶来,请张公子品尝。”
一会儿功夫,秋心取来七只不同材质的茶杯,分别沏了七样茶叶,然后请张明苇一一品茶。
张明苇先捡了一只琉璃杯,放至鼻边,轻含一口,半响道:“茶叶倒是寻常,只是有一种淡淡的荷花香气,虽说这茶是用荷露沏成,但不会有荷花香气,若说是荷花茶,但这花香气却又极淡,倒有些费解了。”
郡主淡淡笑道:“张公子果然厉害。这茶确实不是花茶,只是傍晚的时候将茶缝于袋中置于闭合的荷花中,然后待早晨开放时取出来而已。”
张明苇笑道:“这样巧的手法,难为郡主想的出来。”
郡主指着秋心道:“这是她想的法子,不过取些荷花的清香而已,倒让张公子见笑了。”
张明苇含笑向秋心看去,秋心不语,只将手指向剩下的茶杯。
张明苇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端起了一只白玉杯,闻了闻便道:“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不用说是武夷岩茶。”他浅尝一口,忽道:“咦,这茶里分明有荷叶的清香,但却不是荷露沏成的,这倒是为何?”
郡主喝了一口道:“不用说了,这是敏心想的主意,将荷叶浸在泉水里,充作荷露,想是为了偷懒不用去收集荷露吧!”
张明苇笑道:“荷露除带有荷叶的清香外,它还有些微的甘甜,郡主的丫鬟真是失策了。”
两人说着话,张明苇端起了一盏铁观音,尝了两口忽然若有所思道:“这茶沏的古怪,若是上好的春茶,滋味应是甘中带蜜,这茶却是甘中带苦,想来是用冬天收集的竹雪沏成,用冬之雪来沏春之茶,用竹叶的枯凋之苦衬之春茶的鲜嫩之甘,用此法沏茶的人想来十分矛盾,因此这茶甘苦难明,倒让人有莫名的忧伤之意。”
郡主的笑意早已消失,面上浮起一丝苦涩:“这茶唤作紫晖,是我想出来的法子,不过好玩罢了!”
但张明苇分明觉察出郡主话里的低落,而一旁的世子少见的沉下了脸色,显然紫晖两个字大有深意。
未待张明苇说什么,世子忽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明苇,你不是还要和我去母妃那里请安吗,我看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郡主也不多留,将他们送到门口,破天荒对张明苇轻轻笑道:“改日在来向张公子请教茶艺。”
若是往常,世子势必要借机打趣两句,拉近他二人之间的距离,但今日他却没有什么兴致,而是拉着张明苇什么也没有说就急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