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生》偷得浮生半日闲

73、73

　　洛月坐在马车里，一路看着影卫送过来的密信，心下想着那个向来倨傲的王爷此刻该是怎样的一张臭脸，不禁笑得弯了眉毛。
　　六日之前，洛月离开了大郑。
　　总归是要回去的，只是没有想到萧玉诀竟会亲自护送。
　　丁凌原本也想跟来，却被萧玉诀一句“到时候别在人家的地盘上哭鼻子丢我大郑的脸”给唬了回去。
　　洛月想起临行之前丁凌那张委屈得不行却还硬是装作无所谓的脸，不禁又是一阵笑。
　　真好呢，这三个月过的。
　　虽然，玉桓的一干人约莫过的一点也不好。
　　然而算了。
　　洛月轻轻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渐渐变暗的天空。
　　快到了呢，大祈的边境。
　　还是回来了吗，那个纷繁的世间。
　　洛月忽然有些失落，那种没有退路没有选择的失落。
　　差不多戌时二刻的时候，大祈灰白色的城墙出现在眼前。
　　约莫还有三十来丈的距离，远远看见城门外头停着一辆马车，隐约几声马匹的低鸣顺着晚风传来，车辕上坐着的那个胖乎乎的人影，莫非会是仲付？
　　竟然亲自来接？
　　洛月的心里闪过一丝暖流，正扶着车门向下走，一瞥眼看见远处的那辆马车边立着一人一马。
　　尉迟兰若啊。。。
　　说起来，这次最是难为他了。
　　洛月微微垂下头，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了看脚下的地面，一旁萧玉诀安静地下了马，却是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我走了。”洛月终是抬起头来，简单的几个字说出口来，竟忽然有种淡淡的哀愁。
　　“好。”萧玉诀看着洛月依旧是一脸暖暖的笑意，“以后小心些。”
　　“好。”洛月踌躇了片刻向前走了几步，复又停下转身看向萧玉诀，“这几个月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萧玉诀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底里是满满的温柔，“去吧，别让接你的人等得紧了。”
　　“好。”洛月回过头来暗自皱了皱眉，清隽的脸上闪现出一抹苦笑，抿着嘴向前走去。
　　“洛月。”走了约莫几十步，忽然听见萧玉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些莫名地回头，却看见萧玉诀已然上了马，不远不近的距离之下，那一张面孔被晚霞镀上了金色，“若是有一日累了，便来找我吧。”
　　“。。。好。”洛月松开微皱的眉头，眼底里滑过静静的温润。
　　好。
　　萧玉诀看着那个白色的人影走远，按捺住心头愈见深重的失落，在洛月与马车汇合的那一刹那，调转马头猛地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仲付一脚搭在车辕上，一脚垂在车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个不停，手里握着一根马鞭轻轻地打着旋儿，见洛月走近，一双小眼睛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了一遍，没见着什么异样，便也放了心。
　　“三个月不见，你倒是长了点儿肉。”仲付吹了吹唇上花白的胡子，低头瞅了瞅自己肥嘟嘟的肚子，皱着眉有一丝懊恼地哼了哼，“亏得老夫整日担忧得食不知味，你看，肚子都搭下来了。”言罢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抱歉。”洛月有些哭笑不得，然而毕竟自己理亏，只得苦笑两声，轻轻摇了摇头，“太傅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哼。”仲付浑身的肥肉一抖，洛月略有些诧异地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刚刚耸了耸肩，不禁哑然失笑，“这群家伙烦得很，老夫拗不过他们。”
　　洛月有些不明就里地顺着仲付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尉迟兰若一双不可不谓之水汪汪的眼睛，距离之近大约只隔了两拳，顿时心下“咯噔”一跳，抿了抿嘴后退两步。
　　“尉迟将军。。。”洛月有些尴尬地抽出腰间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挡在胸前，“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洛月。。。”尉迟兰若一脸哀怨地上前两步，似有满腔的衷肠诉也诉不完，全然不顾洛月频繁抽动的嘴角，伸出两只胳膊看架势似乎想要抱过来。
　　洛月被夹在尉迟兰若和马车之间，进退不能，眼见着面前那个壮硕的身影就要扑过来，心里竟然有点儿慌。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砰！”
　　然而下一刻，就在尉迟兰若将扑未扑之时，仲付搭在车辕上的那只脚猛然一蹬，正中尉迟兰若的右边膝盖，后者浑身猛地一顿下一刻便失了平衡，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撞在车壁上。
　　“太傅大人。。。”尉迟兰若趴在车壁上半晌终是回过神来，语气里似乎带上了哭腔，揉着脑袋一脸委屈。
　　“活该！”仲付翻了一个白眼又附送了一记眼刀，抽抽鼻子哼了哼，“死小子不想活了！”
　　尉迟兰若骤然回神，心有余悸地低下头去。
　　洛月有些莫名地看了看头上渐渐鼓起个大包的尉迟兰若，又看了看一脸高深的仲付，愈发觉得一别三月，自己已经有些搞不明白这些家伙的花花肠子了。
　　“愣着干嘛，上车呗。”仲付晃了晃手中的马鞭，朝车门的方向冲洛月努了努嘴。
　　“。。。好。”洛月也不细究，之前赶了数日的路程已然有些疲惫，于是便冲尉迟兰若和仲付点了点头，撩起长袍的下摆跨上了马车。
　　没有开窗，黑魆魆的也看得不甚清楚，车厢的一角有点点红光隐现，似乎是点了暖炉又或者是熏了香料，温热的空气里萦绕着缕缕淡淡的馨香，跨进去的那一刹那便叫人心头一松。
　　洛月有些感慨地想着，仲付这回倒是难得的周到。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坐定，猛然觉得一股暖风袭来，下一刻，便从背后被圈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陛下。”洛月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
　　他怎么也来了？
　　恍惚间却忽然明白了仲付刚刚那句“不想活了”的意思。
　　“别动，就这样让孤抱一会儿。”
　　莫涵半跪在那里，紧紧地将洛月搂着。
　　怀里是熟悉的梅香，带着一丝晚间的寒气，心中紧绷了三个月的那根弦骤然松弛了下来。
　　幸好幸好。
　　莫涵已经记不清这三个月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只是依稀记得仲付兴冲冲地半夜进宫，说是收到了洛月的飞鸽传书。
　　然后自己便执意地跟了来，完全没有考虑其他的东西。
　　譬如早朝，譬如平阳王。
　　漫长的等待之后，莫涵心里似乎依然有些不确定，蓦然传来的那一声“抱歉”却将自己从长久以来的混沌之中抽提出来，夹杂着一丝的无奈，那熟悉的嗓音让人安心得骤然间浑身无力。
　　然后便见得车门慢慢地打开，昏暗的光线里，夹杂着一丝的寒意，那个人弓着身子上了车。
　　莫涵忍了许久才终是等到车门重新关好。
　　便扑了上去。
　　“陛下。。。”洛月被莫涵搂在怀里，一时间竟也愣住了没有挣扎，耳边那个人的嗓音难得的温柔，带着些许的责备，似乎整个人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洛月忽然有一种错觉，安心得令自己无法置信。
　　然而。。。
　　下一刻心里忽然一凛。
　　莫非他知道了？
　　。。。怎会？
　　“。。。洛月。”似乎是过了许久，莫涵终是回过神来，心里渐渐的有些无措，手上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竟然想也没想就这么扑了上去。
　　这下可好。
　　怀里的那个人身子僵硬得很，大约是被自己吓到了。
　　莫涵兀自苦笑了片刻，有些不舍地松开环着洛月的胳膊。
　　“你。。。还好吧？”莫涵皱着眉在黑暗里摇了摇头。
　　自己也有如此莽撞如此失措的时候。
　　“。。。尚好。”洛月暗自吸了一口气，觉得环着自己的那个人退开了两步，遂心下一松转过身来靠在车壁上。
　　“噗。”黑暗中骤然升起一抹红光，飘飘忽忽地闪花了洛月的眼睛。
　　莫涵将点好的油灯放在身后的矮桌上，背着光看着面前那张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脸庞。
　　“陛下。。。怎么来了？”
　　洛月心中有些窘迫，下意识地寻了一句话来说，然而一出口却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懊恼的很。
　　避之不及的问题自己竟然还主动提了出来。
　　“孤。。。有些担心。”莫涵微微皱了皱眉，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哦。。。这样。”洛月含糊地应了应，心里乱糟糟地想要换个话题，然而无奈却是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刚刚那个人，是萧玉诀？”
　　沉默了片刻莫涵似乎更是耐受不住，主动开口找了句话说。
　　“嗯。”洛月顿时心下一松，面色也坦然了不少。
　　“他亲自来送？”莫涵忽然有些不悦。
　　自己亲自来接，自然是因了心中那说不清道不尽的情愫，然而这萧玉诀，他凭什么亲自送洛月回来？
　　莫非。。。
　　“哦，”洛月刚刚回神还没来得及琢磨莫涵话里的意味，淡淡一笑道，“这次多亏有他相助，不然大约不得善终了。”
　　“。。。”莫涵默不作声地看着洛月满目温柔地提起萧玉诀，心中的不悦愈发地浓重起来，“你们甚熟？”
　　“。。。还好。”洛月惊觉莫涵语气不对，定睛一看，片刻前含情脉脉的眼眸中已然夹杂了些许的寒意，心下不禁苦笑许久，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道，“武王为人随和，对所有人都差不多。”
　　真是。。。
　　“这样。”莫涵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洛月的眼睛，片刻后懊恼地闭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会招蜂引蝶。
　　若只是“还好”，又怎会亲自来送。
　　然而算了，这次若是没有这萧玉诀。。。
　　莫涵没在阴影里皱起眉头，晃了晃脑袋将片刻前的假设驱逐了出去。
　　当真是想都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