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幻之瞳》糕糕

5、前世之伤-决断,注定的遇见

　　三天后，我在众人面前，冷静的应允下赤炎族的联姻。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那些翻涌的情绪都被吞噬在了更大的黑洞中。我做足了一个王族该有的牺牲气度。
　　但是，又有谁真的知道。我表面上的屈从，遮蔽了怎样滔天的挣扎——既然无法逃避，那么就抛却所有牵绊，逃离一次命运的掌心试一试吧。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我所谓的计划，竟然让我为此付出了千万年代价。
　　相比较一众臣子的欣慰，父王和母后对于我过于干脆利落的妥协，感到的更多的是不安。他们到底还是更了解我一些的，了解那些自小贯穿骨血的高傲和不恭。或许是我掩饰的太好，除却那些偶尔在我面前的欲言又止，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为我的婚事匆匆忙碌安排着。而我，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这一切，脸上的冷冷面具比往日更加严丝合缝，没有人知道我到底在思考什么。甚至是小哥哥，也被我挡在了流离阁的深长回廊外，我怕，我怕那熟悉的温暖，会动摇我原本坚定无比的心。
　　终于，浩大的迎亲队伍走在长满细碎花朵的大地上，我坐在浅梦车中，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毫无疑问，父王和母后，想给与我的是一场最为奢华的回忆。但我拒绝了那些琐碎繁复的饰物，只留下了幻灵族最珍贵的落幻霓裳。传说，这件嫁衣，是神界的恩赐，甚至是母后，也不过在册封大典上穿过一次。
　　即使没有任何妆容，怀抱幻音琴的我，依旧是梦殇城中那个倾绝的人偶。每个有幸看过我的人，或许都会惊叹于我的容貌。但是，我永不会为此快乐，他们艳羡的不过是囚禁着我的躯壳，那个连表情都不真实的面具。
　　一路无事。坐在车中，我突然想到，在我踏上浅梦车的时候，母后轻轻把我揽在怀中，有泪，沿着我的颈，缓缓淌下，我知道那其中夹杂了无能为力的沉沉忧伤。她脸色苍白的对着我笑着，说：“瞳儿，希望你，我的孩子，你能快乐。”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错了，或许，我……
　　一个颠簸，我看到重重纱帐之后的舒展大地上，以及列队在前的赤炎族人。那些细微的犹豫，也不过流星般，迅速湮灭在脑海深处。既然，我只不过一个被所有亲族所遗弃的人偶，那就做足人偶的样子，何苦勉强自己顾及那些翻腾不歇的情感。每多一次回想到寐湮幻宫那让人窒息的沉默，更觉周身都是森森的寒意，似有一团浸满水的丝棉哽在咽喉，让我无法呼吸。我想很快一切都不会再这样平和，我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错误，即使粉身碎骨的毁掉一切。
　　自小被供养在高高神坛之上的我，那时是如此可笑的自负着。
　　我抚着怀中的幻音琴，眉尾微微上扬，眼底滑过一丝如魔魅般的阴影。我听见自己对着墨染般的夜空说：“我亲爱的皇子，我很快就来了。”
　　穿越长长的璇玑域界之后，我走出浅梦车，看到眼前遮蔽掉阳光的焰尘神殿，华美而野性，恢宏而不羁。父王的玄衣武士迅速而隐秘的伸出手掌，在掌心融入一枚幻珠，准备为我张开一个隐秘的结界。我却微微搭在他的手上，把这来自父王的关心终止在了他的掌心。他略带慌张的微微侧头看向我，也不过见到了一张一如往常冷淡的脸孔。眼角的余光微微的晃过他的脸颊，他便迅速的俯下身，冷静的扶我走上大殿。我亲爱的父王，这软弱的保护，又能改变什么？只有一场浩劫般的改变，才让我天翻地覆。
　　在这过分华丽的大殿上，我终于见到了赤炎族的王，一个血腥味浓重的人。我想，他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吧，但是，我看不到任何岁月从他身上流过的痕迹。他依旧威武而强健。一众臣子列队两旁，周身是掩饰不掉的戾气。面对这一切，我从心底里开始厌恶，厌恶这里的一切——赤炎族王的面容，侍从们妖邪的气息，甚至生长在大地上的觉空树。
　　当我在心底微微皱眉的瞬间，旁边的素女用幻音对我耳语到：“灵主，冷冽皇子就要来了，请您多加小心。”紧接着，我听到魔族的王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宣冷冽上殿。稍后，他转过头，笑着对我说：“冷冽是我最满意的皇子，相信你也一样，你将成为赤炎族最受人尊崇的皇妃，享尽无上的荣华如锦，哈哈。”我只是微微的扬了扬眉。微俯下身，表示我已经听见。
　　当冷冽出现在大殿的尽头时，我几乎要以为我见到了小哥哥。一样宛如神祇般精致的面容，明朗的笑容，飘逸的长风断带斜束腰际，漂亮的墨染长发，随着步履的节奏，迎风烈烈飞扬。我甚至有一瞬间怀疑他的身份：赤炎族？！那样明亮而有清辉的眼睛，分明似曾相识。他就这样宛若一轮满月，背向太阳的烈烈光芒，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在我面前微微一顿，然后单膝跪地，右手轻抚左肩，下颌仰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微笑着叫我“紫瞳”。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横空飘出华丽空冷的乐曲，那是我喜欢不用任何灵力弹奏的“葭桐七音”。然后，他轻轻揭开罩在我头上的薄纱，那双洒满光华的眼，与我的眼神相遇。我忽然感觉到一阵空虚，前所未有的空虚。我偏过头，怕再多看一眼，都会让我集聚多时的勇气溃不成军。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没有还可以回头的选择，那些翻滚在灵魂深处的棱角，让我举起右手，对他使用了幻灵族对毒辣的短击刃术——断魂灵刃。一击直刺心脏。
　　但是，当那灵力幻化的无情冰刃触到冷冽的肌肤时，我忽然感觉到一阵翻涌而来的不安。是的，我后悔了，但是我已经无法停止这电光火石般发生的一切，我颤抖的手指一偏，灵力凝聚的利刃，斜刺入骨骼。我慌乱的看着冷冽的身影晃了一晃，在我面前，如断翅的蝶，轻轻的倒了下去。
　　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迅速的蔓延开来。
　　我的灵力是与生俱来的强大，这孤注一掷的一击，更是迅若闪电划空。没有人意料到，我会在此时出手。所有人都用惊异而空洞的眼神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随后便是如海浪般袭来的混乱，所有的人带着愤恨的眼神，张牙舞爪的蜂拥而上。一名玄衣武士迅速的融入数颗幻珠，为我张开一个他所能做到的强大结界，把这些向我逼近的危险隔离在外。但是，在完成的一刹那，他便被赤炎族的掌殿卫用焰术在身上划开一个鲜红的十字刃，然后迅速的倒了下去。而其余随我出行的数个幻灵族人,还未及反抗,便都迅速被困入囚界中。
　　而我，只能望着这一切的发生，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平时在指尖挥洒自如的灵力，仿佛一瞬间从我的身体里被抽掉，我只能瘫坐在冰冷混乱的大殿上，手无力的垂下来。
　　在我眼前一幕幕不断出现的，是冷冽倒下的那一刻，脸上忧伤到绝望的笑容。以及，他被侍从抬走时，用术传音到我耳边的微弱声音，他说：“紫瞳，你还是出手了……”我闭上眼睛，任性地躺在冰冷的大殿上，耳边众人的嘈杂声，似乎离我有数千万年般的遥远。一颗心沉沉浮浮，陷入了一种从未遇过的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