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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胤禩走后,蓁蓁想起这一切,心中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祥之感。他那突然迸发的激情,太象是末日到来之前最后的疯狂,再加上他的不告而别,更勾起了她心底深藏的恐惧。腊月已至,转眼新年将近,被这样如梦魇一般的可怕念头缠绕着,她根本也无心关注过年的准备。还是春桃承担起了一切,指挥着田庄上的仆从忙碌起来。
      过了小年,小海子却出人意料地赶回田庄了。这晚她和春桃刚刚用过晚饭,满带着风尘仆仆之色的小海子突然走进房中。蓁蓁见他满脸倦容,忙让他在脚凳上坐下,又让春桃给他端来热茶。等他咕咚咚灌下一杯热茶,这才迫不及待地低声问:“小海子,差你办的事可还顺利吗?”
      “托姑娘的福,一切还算顺利。”小海子放下茶杯,抹抹嘴道:“只是这一趟路途太过遥远,所以耽搁的时间极长。我想着春节快到,怕姑娘等得心急,连年都过不安生,这才紧赶慢赶,总算赶了回来。”
      “快把那边的情形给我讲讲。”听到她交办的事情一切顺利,蓁蓁心中稍稍得到些安慰,可是强烈的好奇又情不自禁涌上来。父母带她游过的纳西古城毕竟是三百多年后的古城,在此时此刻那里又该是怎样的景象呢?
      看到她急迫的神情,小海子不敢怠慢,连忙接着说:“朝廷虽然在那里设了丽江府,可是真正管事的好像是当地一个什么姓木的土司,他的衙署盖得可气派呢。要说这城中的景,倒是真美得象画一样。处处是小桥流水,背后不远就是座雪山,让人以为是到了仙境呢。这城里嘛,倒也还算热闹,不过比起京城来可就差得远了。”
      蓁蓁边听边默默点头,这时又不禁插进来问:“那我让你置办的田产—?”
      “也照姑娘的吩咐办好了。姑娘不是说要尽量避人耳目,不引人注意吗。所以我在靠近城廓的僻静地方买了所宅院,又在束河买了片地产。那里的地价比京城不知便宜多少,所有这些花费加在一起还不足井栏胡同宅子的一半。”小海子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颇有些得意地看看她,从怀中摸出个信封递到她手中,“这是所有的房契地契,全交给姑娘吧。”
      “好。”蓁蓁再点点头接过信封,“你赶快下去吃饭吧,在外面跑了这么久,好好休息几天。”
      小海子点点头站起来,正要走出去,却象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姑娘,我们可是要搬到那偏远之地去?那里虽美,可离京城毕竟太远,和发配充军简直没什么区别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以防万一吧。”蓁蓁有些茫然地盯着信封低声说。
      虽然小海子的归来给她不宁的心绪带来短暂的安慰,可是整个过年期间胤禩都不见踪影,这又让她重新慌张起来,心底那不祥的阴影再一次不可遏制地泛滥起来。一直到他生日之后还是没有任何音信,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不顾他的一再要求,派小海子潜回京城打探消息。
      两天之后,小海子惊慌失措地赶了回来。只看到他气急败坏的神色,她就知道她一直忧惧的最后时刻终于躲不过了。小海子慌张地冲进房中,竟忘了请安就结结巴巴嚷起来:“姑娘,大事不好了,主子二月初七那天被宗人府带走囚禁了。”
      虽然这是她早已预知的结局,可是在听到“宗人府”、“囚禁”这几个词后,脑海中还是抑制不住地嗡嗡轰鸣起来。她狠狠地用指甲掐掐手掌,强迫自己集中起精神,勉力稳住心神说:“小海子,先别慌,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主子府邸四周驻了好多骑兵,我根本不敢靠近。后来还是好不容易找到以前当差时结交的一个熟人,他现在在怡亲王手下当差,从他嘴里打听出些情况。他说过年前主子府邸周围就开始有兵马驻守,连行动都被监视了。还在大节下的,主子和九爷就被革去了黄带子,还被宗人府除名了。后来连福晋也被革去称号,休回娘家。现在索性把主子囚到宗人府去了。”小海子抬眼看看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惶急地问:“姑娘,我们怎么办?主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蓁蓁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刚才短暂的恐慌已被平静取代,稳稳地低声说:“去把春桃找来,我们简单收拾一下,马上回京城。”
      “姑娘——”小海子有些为难地看看她,“可是我们搬到田庄上时主子一再吩咐,没有他的许可不能回京城,特别是不能让姑娘回去。”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她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回去想想办法,否则——”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小海子似乎也明了她后面没有说出的话,不敢再多罗嗦,飞奔着出去准备了。
      蓁蓁一个人站在街角,望着胤禩这座建在离齐化门不远的府邸,一时心绪万千。在这紧紧关闭、上贴封条的朱漆大门后面,曾经留有她和胤禩最甜蜜美好、无忧无虑的一段记忆。虽然在搬到井栏胡同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这里,甚至也很少想到这里,可是现在再站在门前,几番人世沧桑,才真正让她在心中感到无限唏嘘。
      从得知胤禩被宗人府囚禁,她带着春桃和小海子匆匆赶到京城之后,几个月时间竟倏忽而过,从早春已渐近炎夏,可她还是只能躲在一家小客栈中一筹莫展。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侯门深似海,以前在胤禩身边,这些都是她根本无从体会的,可是现在竟全都有了深深的感触。
      胤祥,早在许多年前,当他在这府邸的花园里信誓旦旦地许诺以后要帮她脱危解难时,她就料到若干年后的今天,也只有胤祥是她唯一可以寻求帮助之人。只是她当时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现在对她这个一介草民来说,要见权势赫奕的怡亲王简直比登天还难。虽然小海子有结识的熟人在他府里当差,可是胤禩遭逢这番变故,人家还能理睬他已不简单,可是当听他恳求要引见个人给王爷时,却立刻断然拒绝。此后小海子又直接到王府试过数次,也均被势力的门房赶回来了。
      为什么要见胤祥一面竟这么难呢?见不到他,坊间茶肆、酒楼里传播的流言却如凶闻噩耗般一个个传来。几天前,小海子带回消息说,万岁爷已将主子和九爷、十四爷几个人的罪状颁示全国,仅胤禩一人就被罗织了希图储位、诡托矫廉、悖逆不敬、挟私怀诈、谋集党羽等四十条大罪,简直成了天下十恶不赦的第一大奸臣。胤禩罪名已定,还有多少时间可供她拖延呢。也许就算等她找到机会见到胤祥,一切都为时已晚。
      这些天来,她不敢在春桃和小海子面前流露丝毫的彷徨无助。胤禩被囚,她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眼中、心中的主心骨,唯一的依靠,如果被他们看出她的软弱,大家更要不知慌乱到何种地步。可是现在只有她一个站在午后空荡荡、冷清清的胡同里,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伴着她的万千思绪潸然而下,而她只是痴痴地望着那紧紧闭拢的大门,竟忘了抬手去擦一擦已经泪痕狼籍的脸颊。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忽然远远传来,在寂静的胡同中回响着。蓁蓁被猛地惊醒,立刻闪身躲到一棵老槐树下。她悄悄把头探出去,小心翼翼地向远处张望。一队骑兵正飞驰而来,看情形那目标似乎正是这座被封的宅第。她急忙把头又缩回来,紧贴大树藏好。那些骑兵果然在胤禩府前停下,纷纷跳下马垂手肃立。过了一会儿,又有三匹马先后驰来。最后一匹马上那身穿朝服的魁伟男子跳下马时,蓁蓁忽然意识到花翎下那张脸竟是这样熟悉。她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身子也情不自禁向外探去,一声惊喜的低呼脱口而出。
      仅仅是这样一声低低的呼喊已经惊动了胤祥。他警觉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身影向树后急急地躲了过去。可是这仓促中的一瞥几乎象雷霆一样将他击中,让他愣在那里再也无法移动脚步。随同他前来的刑部和户部两位尚书大人似乎对一切都未留意,看他一言不发站在那里,已经几步上前开始指挥骑兵撕开封条冲进府门。胤祥再次疑惑地转头朝那个方向望了望,终于快步走到户部刘大人身边说:“刘大人,今天虽说是皇上命我随二位前来清点家产,不过胤祥忽然想起府中尚有急事,务必要先赶回去一趟。所以请两位大人先行前去清查、造册,我会尽快赶回来。”
      刘大人虽然面露犹豫之色,可是想了想终于还是点点头说:“既然王爷有事分不开身,就请您先自便吧。只是这造册之后还要由王爷最终核查才能定案,还请王爷尽快赶回来。”
      “我一定尽快回来。”胤祥点点头,看着这些人一股脑全涌进府去,这才深吸了口气,朝那棵老槐树走了过去。
      他果然没有看错,转过街角,一眼就看到仍然紧贴树身站在那里的蓁蓁。这么多年过去,时间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印记,她的容颜依然清丽,身形依然窈窕,只有在那目光和神情中都多了几分岁月积淀下来的成熟与深沉。只是现在,她那双时时都灵动闪烁的眼睛却含满了泪水。他的心中突然掠过一阵难以言喻地激动,几步跨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双手说:“苏姑娘,原来我竟没有看错,真的是你。现在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贸然跑到这里!”
      “十三阿哥——”见到他的乍惊乍喜让她一下子说话都磕磕绊绊无法连贯了,“太好了。几个月来我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见你,若不是今天机缘巧合——”她的声音颤抖着却再也无法继续了。
      “先别多说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先随我回府,有什么话留待一会儿慢慢说。”胤祥见状打断她,立刻带她赶往他那座位于王府井的御赐府邸。
      一直等到拉着她冲进书房,又斥退了所有奴仆,他才终于放松下来,脸上的神色也不似先前那样紧张,只是望着她急切地问:“苏姑娘,你现在可有安身之处?八哥被囚后,家下人等一概被发配为奴。我还一直在担心你,想探询你的下落呢。”
      “多谢你这么关心。”蓁蓁此时也恢复了平静,脸上的泪痕虽然已不复踪影,却仍带着点凄苦说,“胤禩已经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噢,原来八哥早有远见。”他的头垂了下去,连声音也突然低沉了,可是顿了顿又抬起头接着说,“既是这样,姑娘更不该贸然跑到那里去了,现在四哥也还想要找到你呢。”
      “找我?”她忽然牵牵嘴角冷笑起来,“他不是已经如愿登上皇位,还想找我问什么。”看到胤祥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这才压下心中的悲愤正色说,“十三阿哥,多年以前你曾答应过我,如果今后我遇到什么危难,你一定会鼎力相助。”
      “是呀。”他急急地打断她,“即使现在,胤祥的初衷也未改变。姑娘不必多说,我已经明白你的来意了。我可以答应你,一定会在四哥面前尽力为他求情,帮他早日解脱囚禁。”
      蓁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过了一刻才缓缓地说,“十三阿哥,你真的认为他还有可能会放了胤禩吗?你想想九阿哥、想想十四阿哥,想想这几年被他处置的个个罪臣,想想他加给胤禩的四十条罪状,还有可能放过他吗?他只有把他置于死地而后快。”
      胤祥先是愣愣地看看她,过了一会儿才猛地摇着头说:“苏姑娘,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虽都不是一母所生,可毕竟还是手足兄弟,我不信他真会如此决绝。你还是放宽心吧。”
      “十三阿哥,你就这样信任他吗?”蓁蓁看他固执的样子,不禁开始焦躁起来,“他对你也许确实很好,那是因为你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可是你能保证他对其他兄弟也仁慈大度吗?根本不可能,他本就是个刻薄寡恩,惯用两面伎俩的人。如果任凭胤禩这样被囚禁起来,迟早是死路一条。”
      也许是她在惶急之中太口不择言了,他听了她的话,脸色顿时暗沉下来,只是对她凝视片刻才突然低声说:“那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蓁蓁发现他脸色的变化,心中不禁突地一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于激烈、过于直白,可是她再也顾不上多想什么,突然拽住他的衣袖说:“我求你把胤禩救出来。现在你位高权重,又深受他信任,我知道你一定能办到。”
      他似乎被她胆大妄为的请求惊呆了,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开始低下头在书房中不停地踱着圈子,过了很久才在她面前站定,望着她的目光中却充满了犹豫和挣扎。“不行,这个请求我不能答应你。如果我真答应了你,身为臣子我就是不忠,身为兄弟我就是不义,做这样不忠不义的事,我自己的良心都无法允许。”
      蓁蓁嚯地站起来,抬头仰望着他,眼中带着责问和挑战飞快地说:“好,你要忠义两全,我不会强人所难。只是你想过没有,你也是他残害其他兄弟的帮凶,对其他兄弟又有何情意可言?这难道就是你的良心吗?你的良心也一样是向着权势的!”
      听了她的话,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至极,太阳穴边的青筋也爆了起来,突突地跳着。房中静默了好久,他才低沉地,似乎很困难地吐出一句:“我会尽力去劝说四哥。”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多日暗藏的最后一点希望仿佛就这样被击得粉碎,他这样低沉的一句话,在她听来无疑已经宣判了胤禩的死刑。他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可是那声音只是在她耳边嗡嗡回响,她一丝一毫都没有听到。过了一会儿,耳边突然沉寂下来,她还是不明所以地、失神地呆望着他。
      胤祥看到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忽然起了一阵莫名的抽痛,忍不住开口再问一遍:“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她喃喃地重复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我没什么打算,只想一直陪着他,不管是生是死。”她别过眼光不再看他,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继续轻轻地说,“十三阿哥,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你,你这里我也不宜久留,就此告辞了。”
      “等等,苏姑娘。”他猛跨一步拦在她身前。她浑身上下包围着的那层深深的绝望、她话语和笑容中的凄楚都让他不寒而栗,他忍不住再次紧攥住她双手,不顾一切地沉声说,“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轻举妄动,我答应你救八哥可以了吧。可是我需要等待时机,回去等我的消息好吗?”
      他是真心的吗?还是只为了敷衍她?她顾不上再想许多,只有看着他默默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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