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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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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街道上的店家开始陆续打佯。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也挂上了朱红色的灯笼.在沙尘之地是指路的孤盏。
客栈里椅子已经码上了桌子最后一拨客人也已结账离去.唯是角落里那张桌子,蜡烛也是摆在旁边桌子上以免被桌上堆积的酒瓶撞翻在地。
小二去铺门板时忍不住扫过了坐在角落那桌已经烂醉如泥的男子。十余天前他只身来到这座漠北边城,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之后一直投宿在这家客栈.白日他会牵着那匹高大健壮的白马出去,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才回来,表情总是落寞的.回来后就是不停喝酒,不醉不方休
今晚的风很大,小二正待铺上最后一块门板,被外面一只纤手给阻止了,门板移开,现出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绯衣的女人,她很美。
瞬时,在她进来的时候小二手心多了锭银子,女子已经来到了酒醉男子身旁。
她看起来风尘仆仆,抚摸他眉丘的柔荑却是极尽温柔。
曲贤醒来时外面天光将启,不知何时他已回房间床塌上。桌上的豆灯不甚明亮.红衣女子见他醒来便移开了凝固的目光,咽了一口早已冰凉的粗劣茶水。
“你是谁?”曲贤警惕的道。
朱唇所呈的艳丽好比饮了酒的玫瑰,芳香诱人。
“荏苒阁副阁主。”她淡淡的道,“曲公子,尊夫人在蔽阁作客多时,我们随时恭候着您来接回尊夫人。”
目光蓦然收紧,强力压抑着对于得到这份消息的激动。他已经寻了她四年!四年,让他白了双鬓,苍老了心境,哪里还有当倜傥古枫三公子的风范。他一直在寻找,想当年的伉俪情深,鸳鸯交颈,似一把利剑插在心头,血流不止,也正是血流不止让他保持住清醒,保持着信念。
没有放过红衣女子一丝一毫的表情,仔细观察她的眉目与端倪。荏苒副阁主吾慈,江湖传她貌若洛神,慧智玲珑,武艺超群,如今观之,确是言之不虚。
吾慈“嗤”笑一声,“世人皆言古枫三公子爱妻如命,自四年前尊夫人绝迹后三公子苦苦追寻,说三公子深情如斯……然后,你何以如此狼狈?”手指陷进了掌心里,仿佛能压制住心头的那一丝酸。
“我夫人当真在尊阁内?”
吾慈放下茶杯,白盏在豆灯下发出莹润的光泽,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从窗户划了出去,待曲贤想追已是来不及,只看见月亮的清晕。
漫天的血色,昔日的家园,如今已是一片狼藉,连枫叶上也染上了显见的猩红,尸横遍野。
小小的她被娘亲压在身下,血腥味四面八方涌来,娘亲身上的腥味十分浓。如是过了几个轮回这般长,刀剑声才渐默了。她颤巍巍的起身,映入眼的都是尸首!尸首!!爹、娘、大伯、叔叔、姐姐……她不知道为什么,戚家庄一百余人口一夜之间被人灭尽。她只有八岁,吓得连哭都忘记了,用小小的手不停地擦拭着从娘亲嘴里溢出来的血,娘亲勉力地看着她,说话尤是吃力,断断续续的叫人听着费力,但她还是听明白了。
娘亲是嘱咐她报仇。只因她是戚家庄唯一一个活口,只因她是戚家庄的小小姐戚姒,只因那个刚起步的门派为一震江湖拿戚家做了最残酷的祭品。
不及答应,娘亲已咽了气。她无助的望着四周,断壁残垣,天阴得像是要砸下来,风把她的小脸刮得冰凉。
荏苒阁是十年崛起来的一个门派,阁内弟子皆为女子。
曲贤没过几日便赶到荏苒阁。荏苒阁在江南群山间,繁华盛草瀑飞幽潭十分怡人。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心脏是如此强烈的撞击着他的胸膛,她是否真的这里?她是否瘦了?是否想他……
请守门弟子禀告了上去,很快他被请到吾慈院落里的房间,里面早备好了热菜好酒,还准备了洗面的热水和帕子,似一早就做好迎接他仆仆到来。
吾慈早已候在桌旁,见他进来,笑容便延开了,假意忽略他急躁的眼神,亲自拧了帕子搁到他手上。
“你一路赶来定是辛苦,先洗面,再进点热食。”其实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却又软软的。
“敢问副阁主,贱内在何处呢?”他有些不耐。也不用毛巾敷上脸,随意的拭了拭手。吾慈只作不见,请他上了饭桌。曲贤只对爱妻关心,饭菜也是丝毫不动。
“明日三公子就能见到尊夫人。切记,明日卯时在门口相会后要头也不回的走掉,马车我早已吩咐好,记住了吗?”
曲贤听罢这番话已是对她心生感激,就斟上了两杯酒,敬之。见他不再设防,吾慈笑容才又展现。
已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的路,鞋已经走破了。还是碰不到一丝人烟,几日不食东西。她倚在一棵木姜子树下,此时的木姜子树,开着一簇簇白色的花,像一抹轻雾,碧蓝的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
戚姒疲惫至极,缓缓地阖上眼,意识逐渐模糊,她用双手裹住小小的双臂,这个天已是十分寒冷。忽然的人声支持她艰难的睁开眼,远处而来的是一男一女,男子清俊女秀雅。两个人也显得十分疲惫,女子白色的裙角已见泥渍,男子对她照护的十分周到。
他们发现了戚姒,戚姒也打量着他们。
女子眼里闪过一阵诧异,许是想不到这荒山之间如何会有个孩子。她和夫君自成亲后,相携游览河山,误入了这片木姜子树林,只想快点出去,因为身上最后的一点干粮,只剩一块饼了。
戚姒盯那个饼的眼神如狼似虎,男子心软了,将饼掰成了两半,一半给了妻子,一半给了戚姒,女子问他要否?他只摇头说不饿。
戚姒只觉手中的半边饼似有千斤重,但是她只是默默的啃着饼,双眼打量着这个在此时显得狼狈的男子。
他喉结的曲线,刚毅的下颚,还有在注视着妻子时那疼惜爱恋的目光。
戚姒想要是那种目光落到她身上该多好,哪怕只是一瞬。
待女子吃完饼,两人便继续上路了,他们和她依旧只是陌生人,令她开心的是,至少知晓了二人的名字。
女子叫杨娆。那令她向往的男子叫曲贤。
曲贤是从阵阵颠簸中转醒的,举眼望去,是在朴素而洁净的马车中,有水珠砸在他的脸上,此时是被一个年轻女子拥在怀中。
春风从厚厚的窗帏细缝钻进来,给曲贤送来一丝清醒,昨夜与吾慈饮了几杯酒后就睡着了,心许是不胜酒力,饮下去的不过几杯酒,醒来已在赶路的马车上。
面前的女子并没有被时间割划改变,连抚摸她脸庞都是小心翼翼,唯恐会被风吹散,直至确认这份真实,才敢将眼前人狠狠揉进怀里。
“娆!娆!我的妻!”喉咙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声音激动而又压抑。
怀中人也是紧紧回抱着他。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泊在了一座山谷里。谷里遍布着绿萼,暗香袭人,再往里行数里,梅树掩映中赫然一座木楼。
一路上曲贤不断的述着相思之苦,杨娆相对而言沉默太多,只是不肯放开他的手,是雀跃是欢喜是激动,也让他忘了本一经梳理就疑点重重的经过。
或许,他故作不知。
目送着马夫远去。
花香环绕在相视而笑的两张脸庞间。进了屋,里面竟是十分干净。
杨娆抽出手,只推着曲贤去外面拾些柴来生火烧饭,曲贤自是高兴的应声而去,又不放心杨娆,即千嘱她不可乱行,只在家中守候他归来。
屋后有片竹海,一直环绕着屋前梅林绕沿到谷口,清风悠悠恍如仙池。
拾了捆柴迫切回到小楼,却是不见杨娆的影子,慌忙扔下柴翻寻各处,呼出的名字得不到回应,一种心痛的酸楚漫步了曲贤的四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多年前的那种恐慌又袭来,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个梦?梦里能遇见她,也真是个美好的梦。
天光从门口打进来,也晕染了门口里立着的身影,白色的衣边像是浓郁的雾霭。
“曲郎。”轻轻软软的像是冬日暖阳下的白云,急急地度到他身边,然后被紧紧的拥进怀里,紧的她透不过气,白皙的脸颊上还浮上了两朵红云,她没有挣扎,而是更用力的回抱住他。
像是,拥抱了全世界。
曲贤在她头顶上的呼吸很长一段时间是紊乱的,试着努力平复呼吸,找回原来的声音。
“娆,不要,不要再离开我。”
她漾出一个微笑来,“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冬日余留浓厚的雪被春风一夜之间全化开了。
蜡烛的光在跳跃着,曲贤端了炖好的鱼汤进来,刚出锅十分的烫,杨娆心疼地吹着他的十指。
柔和暖黄的烛光下是她小心地吹着他发红指尖的模样,一块小小的石子砸开了他心中的那一腔春水,他抱住她的肩头,头相互靠着,指尖还细细摩挲着她的指尖。
“娆,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梦,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哉?”
她扬起下巴,咬着他的唇,道:“曲郎,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梦,我是你的娆,我回来了,这一天我已经盼了太久太久…”
他的眼里有火光在跳动,接下来他盛了一碗鱼汤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她的睫毛浓而密,打在眼眶下形成一片阴影,白皙的肌肤像钧窑里上好的釉胎。
忍不住将唇覆上了那似嵌着一对黑宝石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