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年夏天永无止境》怀南珏

16、第 16 章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方烨他妈坐牢了。”

　　“卧槽！真的假的！你咋知道的？”

　　“真的！我前天在办公室听到的，当时刘真真和姜宇在聊天呢，就说他们家怎么怎么样。我当时去送作业，站在门口听见的，我一进去，他们立马就不说话了。”

　　“我去。原来是真的啊。怪不得他好几天没来学校。哎，他妈为啥坐牢啊？犯啥事儿了？”

　　“这我哪知道啊，我就听见一点。”

　　有的同学感叹：“卧槽，他好惨。以后可咋办啊。”

　　随即立刻有人反驳他：“关你屁事，他惨什么，谁让他妈犯罪呢。你看他以前那副拽的不行的样儿，切，我早看不管了。”

　　“确实，虽然他成绩好，但老爱装逼。啧啧，现在栽了吧。”

　　“啊？也没有吧，他哪装逼了？”

　　“他还没有啊？天天板着个脸，别人问他问题他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下课还老往办公室跑，最爱巴结许妖婆和刘真真她们。上次我们寝室半夜打游戏被发现了，老师问他，他就把我们都供出来了。靠！贱死了，反正我是看不上他。”

　　陈韵竹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渐渐忍不下去了。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喊：“都别吵了，这是教室，不是菜市场！”

　　此话一出，教室里立刻有人怪里怪气地说：“陈韵竹，你是不是喜欢方烨啊，这么维护他。”

　　“就是啊，你们俩还是一个小学的，难怪关系这么好。”

　　陈韵竹大怒，立马站起来跟他们吵架：“别他妈乱传谣言，你以为谁天天跟都跟你们一样脑子里净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你说谁乌七八糟？”

　　“就说你！”

　　一直默不作声的班长周柏昌见到此情此景，终于站起来说话了。

　　刚才众人的讨论令他的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所以他一直没有说话，选择让这件事发酵，但为了班长的职位，
　　他还是选择维护一下班级秩序。

　　他站来清清嗓子，朗声道：“大家都别说了！正上自习呢！”

　　一群人立马附和他，“好！我们听班长的！”

　　“就是！我们都听班长的！”

　　周柏昌微微一笑，又坐下了。

　　陈韵竹暗暗瞪他一眼，全班里她最讨厌的就是周柏昌。

　　他明明可以在事情的开始就制止这场言论，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陈韵竹觉得他虚伪的要死，心里翻了个白眼。

　　教室里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变小，不少人心里都期待一场即将到来的好戏。

　　陈韵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人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觉得方烨这次恐怕要麻烦了。

　　此时的办公室里，只有许茉和方烨两个人，教室里的声音隐隐传过来，令方烨的神色越发冷漠。

　　许茉坐在椅子上看着方烨，似乎在斟酌该说什么。她冲他招招手，温声说：“来，小烨，你坐。”

　　方烨木然地向前走了两步，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
　　许茉：“你的……继父，已经跟我说了你们家最近的情况。作为班主任，我觉得我有必要关心你的心理状况。”

　　方烨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像一尊静默的雕塑。

　　许茉温柔地看着方烨，面有不忍。

　　“小烨，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你妈妈的事给你带来很大的打击。但是作为成年人，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要相信法律会做出公正的判决，不管结果是什么，那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你要明白这一点。我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方烨坚硬的外壳好像终于被敲开一丝缝隙。他低下头，好半天没说话，许久才点头说： “我明白，老师……是她做错了。”

　　许茉仔细观察着方烨的表情，继续说：“作为她的孩子，你应该做的，就是谨记你母亲的错误，也要……引以为戒。知道吗？”

　　方烨依然低着头不说话，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茉叹了口气，“孩子，我之所以这么跟你说，就是因为你不仅聪明，还很懂事。班里那么多人，只有你每次来找老师的时候会帮老师接杯水，老师一直很感动。你不仅很勤奋，成绩优异，最重要的是也从来没有懈怠过，所以老师也很欣赏你。”

　　方烨：“………”

　　许茉认真地对他说：“老师不会因为你妈妈的事对你有什么偏见。但我觉得也有必要提醒你，一个人的能力要与德行一致，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真正立足。否则只能半路夭折，走不长远。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

　　许茉的话似乎刺痛了她眼前这个十二岁的敏感少年，他无意识地皱起眉，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方烨觉得他这几天跟做梦的似的，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的世界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了？林清怡上个星期还给他两百块当生日礼物，怎么这个星期就要突然坐牢了？

　　生活的荒诞和狗血远超方烨的意料。

　　方烨不懂林清怡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林清怡是一个如此好强傲气的女人，尽管他们以前的生活十分艰辛，但她也从没做过触犯法律的事情。

　　方烨想起小时候他们家还很穷，林清怡为了考证，白天在厂子工作的时候，就把他放在工作台下面让他自己玩。晚上她还要熬夜看书。

　　每次起夜的时候，方烨都能看见她客厅的茶几上伏案学习。

　　昏黄的灯光照在林清怡的脸上，令方烨有一种安心感。
　　好像只要林清怡还在，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有变好的那一天。
　　她为了生活那样拼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方烨还没来得及问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两人就已经不能再见。

　　其实方烨看到的也只是林清怡的一面，成年人世界的复杂远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明白的。

　　他能做的，只有接受。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接受他的母亲确实触犯了法律。

　　想到这里，方烨不禁掉下眼泪，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

　　许茉轻柔地拍了拍方烨的肩膀，递给他一张纸巾，柔声道：“老师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也没什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别的不要想太多。你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赶紧让你的生活回到正轨。有什么需要就来找老师，知道吗？”

　　方烨起身向许茉郑重地鞠了一躬。对她郑重地说：“谢谢您。

　　许茉提醒他，“去卫生间洗把脸再回班吧。不要理班上的同学，我会让他们不要乱传的。”

　　“嗯。”

　　方烨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走进班的那一刻，班里大大小小的眼睛都往他身上瞟。方烨只能无视那些夹杂着幸灾乐祸和看笑话的眼神，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学习。

　　学习、学习、学习。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学习。

　　这不仅是他向前走的梯子，也是能拉他出苦海的绳索。

　　至于其他的，方烨只能交给时间。

　　*

　　“叮铃铃——”

　　预备铃响了，学生们都往教室赶。方烨刚上完厕所，正打算洗完手回去，结果刚出门，就被张威和他的跟班拦住了。

　　方烨一见他们就知来者不善，他皱着眉厉声道：“让开！”

　　张威讥笑，“哟，我当时谁呢。这不是咱们大学霸呢嘛。”他上前一步，凑近方烨，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歪着头轻声说：“听说你妈坐牢了？我来看看。”

　　一听到这话，方烨的脸一下就黑了，他冷冷地看着对方：“关你屁事！你瞎说什么！”

　　“瞎说？”张威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哪儿瞎说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整个年级谁不知道？连老师都知道你家那点破事儿。你还装什么啊。”他讽刺道：“谁让你平时那么出名呢大学霸，你每次都考第一，天天上台演讲，谁不认识你啊？”

　　方烨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威一看方烨的表情就心情愉快，他怪声怪气地说：“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又不是我让你妈坐牢的。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是不是？”

　　他身边的几个男生一起阴阳怪气地附和，“就是！”

　　走廊上人来人往，现在谁都在看他的好戏。尽管方烨怒火中烧，但他还是告诉自己要忍耐，现在发生冲突对他没有好处，他还要回去上课。

　　于是方烨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胸中的怒火，向教室走去。

　　张威看着方烨的背影笑道：“哟，别跑啊大学霸。你怕什么？”走廊里人来人往，他故意大喊，“不就是你妈做个牢嘛，是不是？”

　　张威的跟班们一起哄笑：“就是啊！怕什么！”

　　“哈哈哈哈……”

　　走廊上的人都纷纷看向他，方烨微微低头，快步走过，只当没看见。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尴尬和难堪的时刻。从厕所到教室的路仿佛有几万米那么长，

　　每一步都令方烨难捱至极。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方烨，原来你也有今天？

　　方烨在学校并不爱说话，性格更不讨喜，做事总是直来直往，曾经得罪过一些人。他当初不在意，是因为觉得自己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搞人际关系的。

　　初中生正是大脑发育不完全的时候，他也跟班里的那群男生相处不来，所以人缘很一般。

　　曾经的方烨并不在意这些问题，因为他成绩好，老师也喜欢他。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一旦从好成绩的宝座上跌下来，那么等待自己的恐怕是难以预想的麻烦。

　　方烨清楚地知道，学校是一个生态复杂的小社会，不是象牙塔。

　　学习是一件苦差事。方烨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的好成绩，靠的不仅是他的几分聪明，更多的是勤奋。

　　对方烨而言，学习就是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事。不是因为方烨爱学习，而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机会。

　　林清怡现在还在警察局里，方烨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更不清楚她要被判几年。

　　他唯一知道的是，这恐怕是他命运的重大拐点。

　　一个搞不好，他的人生轨迹恐怕就要改变，那他曾经考名校的梦想就会随之破灭，将来上好大学的梦想更会灰飞烟灭。

　　所以，他要忍耐，这段时间尽量平稳地度过。因为他的人生容错率太低，经不起一点折腾。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还要做那个光芒四射的好学生。这是方烨对自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