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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姑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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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玉娇跟那儿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念得吴子才快疯了,在后面吼:“苟不教,性乃迁!”
“哟,”艾玉娇眨眨眼,“合着你会背呀?”
“孙贼!爷爷我也念过好些年私塾呐!”
“哟,那《大学》?《中庸》?咱换一本开始吧。”
“你他妈是个疯子!最毒妇人心啊……我求你了,我怕你了我求求你还不行吗?”吴子才跟那儿不停地嚎,那是真哭。这不是人过的日子啊,谁想得到他二佛爷被捆在这里受这种折磨啊。
艾玉娇笑话他:“瞧你这熊样,安静点儿,别让姑奶奶看不起你!”
她这么一说,吴子才就不哼哼了。不管多难受,他都得咬牙忍着。就这么着,又被捆了一个月。艾玉娇没事儿就跟那儿看书,什么《老残游记》、《盛世危言》,有时候还看会儿《徐霞客游记》,跟那儿念上一小会儿,不时还用眼睛瞥吴子才,问他:“猪,你怎么不哼哼啦?”
吴子才因为忍着痛痒得转移注意力,就只能听她跟那儿念,心里把艾玉娇的十八代祖宗都给骂遍了。
终于有一天,艾玉娇不念了。她心情很不好,叹了口气,怅然跟他说:“我要走啦。”
“为什么?”吴子才忍不住问了一句,自己也很纳闷。
“你不知道?也是,你怎么会知道呢。”艾玉娇说着,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皇上驾崩了。前后也就两天,老佛爷和皇阿哥相继驾崩了。人这一辈子,唉。”
“皇阿哥?你到底是……”吴子才一惊。
“我是端亲王爱新觉罗·载漪的女儿,我叫爱新觉罗·玉娇。”艾玉娇叹了口气,“我从西疆过来帮我叔叔醇亲王的忙,顺便出来走走。如今新登基的溥仪是儿子,他已经是摄政王了,袁世凯的兵权已经彻底被削去,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我额娘差人来叫我回去。”
吴子才脑子里一片混乱,郡王的女儿,那就是和硕格格。艾玉娇?合着是爱新觉罗的那个“爱”。一个格格,你他妈一个格格,跟我一个混混较什么劲啊?
“你在这里住了也有日子了。”艾玉娇叹了口气,突然感觉轻松多了,晃着手臂,跟他说,“可以走啦!”说着把捆着他手臂的绳子一扯,转身就离开了。
她走后好一会儿,吴子才都不敢相信自己是自由了。他一直瞅着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帘子落下来挡住了视线,在那里颤悠,好久之后都不能相信。就这么,就结束啦?
他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用松开的那只手把捆住自己手脚的绳子都给解开了,好一会儿才能从床上坐起来。他就像是个大病初愈的病秧子,颤颤巍巍往起爬。那面镜子还在桌子上,他想瞅瞅自己的脸。
艾玉娇坐在马车里,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差人上去。苏完瓜尔佳·幼兰,也就是醇王妃,溥仪的母亲,如今已经是皇太后了,拉着她的手舍不得她走。正在依依惜别的时候,王府内院里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艾玉娇一怔,这是怎么了这是?平常给吴子才喂饭的老妈子慌慌张张跑过来了:“格格,您快去看看吧。那个吴子才,跟地上一边惨叫一边打滚儿哪。”
艾玉娇回到屋子里,发现吴子才把镜子丢在地上,两个侍卫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他跟那儿抽筋,一面喘着粗气,在那儿慌乱地摇着头:“我的脸,我的脸!”
“你的脸不是好端端的吗?”艾玉娇把镜子捡起来,在他眼前一亮,吴子才浑身猛地抽搐,又是一声惨嚎。镜子里,皮也白了,人也瘦了,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孔,光洁得犹如新生的婴儿,整个儿一个白面书生,带着三分硬朗,七分俊俏。昔日那条人见人怕、深入脸面的刀疤,那张属于二佛爷的脸,已经荡然无存了。
“艾玉娇,你个丫头片子,你毁我!你毁我!”吴子才喘着粗气,声音说不出地凄厉,“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我、你要这么对我啊?”
艾玉娇讶然道:“我不是对你挺好吗?我把你脸治好了,刀疤不见了,这样不好吗?”她说,“这样你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不用再当混混了呀。从今天起,你就不是什么二佛爷了。难道你没有那条刀疤便活不下去了么?”
吴子才跟疯了一样嚎叫着:“你说得对,我活不下去了!你是格格,你可以锦衣玉食,怎么活怎么自在。你知道什么啊?没有那条刀疤,我什么也不是!没错,没了那条疤,我就不再是二佛爷了,可是我连混混都当不了,我还能干什么啊?我没骨气,我什么也不是,但是我只会这么活着!”
艾玉娇倒傻眼了。她没想过。她真的没想过。
吴子才突然挣脱抓着他的侍卫,冲着艾玉娇的脸就是两个耳光,打得那叫结实,那粉嫩的脸蛋顿时就肿了。吴子才怔怔地站着,似乎很是意外,突然挥舞着双臂呼喊着发疯似的跑了。
侍卫们叫喊着,拦住他!艾玉娇却说,叫他走吧。
她脑子乱得很,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的是好事,但是为什么却挨了打呢?武功高好像也没什么用,居然被吴子才打肿了脸,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也说不清,只能用“心乱如麻”四个字来形容。这么想要刀疤,现在就在你脸上砍一道出来啊,那还不简单。刀疤治没了不容易,砍出来还不是一眨眼的事。突然就想跟吴子才理论理论,但是这人已经跑没影了,想嚷嚷都来不及了。想着突然就觉得很憋屈,啊的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