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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上继兄怎么了 ...

  •   十六岁时,方明几乎固执的迷恋一种痛感。

      饱胀到反复呕吐的胃,一遍遍近乎自虐般扣破伤口结痂的疤痕,撕开嘴唇死皮,在桌面留下的小滴血迹……这样许多细微,无足轻重的习惯,让他不知不觉间,近乎自虐般的感受到快意。

      母亲林芹刚新婚,这几天忙着购物,刷卡,在各种美容店研究护肤,又或者,约着不同的富太太攀谈,结交,喝着下午茶来往送礼。

      总之,心思不在他身上。

      一个小三上位的名头,她拿的倒是稳稳当当的。

      方明走下楼,看见秦珏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在看电视。

      薄薄的银色眼镜,细细长长的腿边,黑色的高领内搭盖住一半冷白色的脖颈。

      他搭着件短绒的灰色大衣,沉落落的眼睛,高鼻,有一张淡色的,粉面的唇。

      秦珏轻飘飘瞥过来一眼。

      两人视线对视上的瞬间,方明消瘦轻薄的身躯像是一根被拉到极致,紧绷起来的琴弦,只要随便来个人拨弄一下,就会立刻发出“噌”的一声,然后断裂开。

      早饭热腾腾的做好了,放在桌上,封着层透明的薄膜。

      秦家别墅里的佣人,做事规矩的不行,随随便便不会进到客厅,所以现下,这间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窗外哗啦啦的,大雨倾盆。

      空气好像是闷的,焦灼的让人不安,又隐隐躁动。

      秦珏移开眼睛,叫他,“吃饭了。”

      方明点点头,坐下,在继兄不算热切的早晨问候里,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不说,也不怎么敢抬头。

      奇怪,明明开着空调。

      他的感官,为什么总是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失调?

      似乎只要看见秦珏,他就浑身疲软,心脏总是“扑通通”地跳动,好像加速的钟表。

      要怎么说?

      他爱上了自己的继兄?

      这听起来实在是背德,违和的,简直丧失人伦,好像他是一个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可言的败类。

      那换一种说法呢?

      自己喜欢了两年的人,眨眼的功夫,突然变成了自己的继兄,这样听起来,自己是不是就可怜了许多?

      他自嘲似的笑起来,做贼一般,又飞快止住。

      难道秦珏就没有错吗?

      那个人,每日就像一颗饱满圆润的水果,鲜嫩无比的在自己眼皮底下晃动,看得见吃不到。

      这不是在勾引自己吗?

      他想。

      不然为什么他如此心痒难耐,日思夜梦,一直不间断的想起过往。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林芹忙着打麻将,没有时间送他,他一个人拖着大包小包,从学校长长的坡道上走过。

      塑料的尼龙口袋一大摞,除了他的衣服就是锅碗瓢盆,一路上“丁玲桄榔”响个不停,他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抿着唇,吭哧吭哧的两手拉着,只往前走。

      然后一个撇头的功夫,他撞到坐在花坛边的秦珏。

      那会儿还是夏天,秦珏上半身扣的整整齐齐,穿着同色长裤,在一众五颜六色的打扮里,那张脸美得惊艳绝伦。

      是芝兰玉树,松风水月,一轮永远高高在上,清明悬挂的月亮。

      高不可攀

      秦珏弯着眼睛,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一个很淡很淡的小窝。

      他问方明,“怎么了,同学?”

      眼里没有一丝一毫被冒犯,撞到的怒意,没有不耐,只是看着他,好像随口而出的一句。

      家教很好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都是落落大方,跟面前慌张无措,穿着一身洗的发白旧衣的方明相比,一眼看过去,是真的天差地别。

      对于十六岁的,那个穷的每天只吃一个面包都要攒着钱上学的方明来说,秦珏这个人,连带着名字,早已经变成了他整个青春期里,唯一的,遥不可及的一个痴梦。

      他从来没有过遇见这样的人。

      第二次见面,他从方明教室的走廊经过,抱着一摞作业本,身后是高耸层叠的山。

      楼下大片大片的树叶被他挡住,随着走动,缕缕阳光穿透树梢,流经叶片,倾斜洒落到他身上,像是新娘拖地的头纱。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很多次,他长久无声的盯着那个身影,目光缠绵眷恋,那么哀求痛苦,好像隔得很远很远。

      看的多了,有些时候,秦珏的目光会飘过来,跟他直白的撞上,然后弯起唇,露出一个轻浅的,礼貌至极的微笑。

      他站在那里,华美静谧的像是一块玉。

      他总是跟方明点点头,笑着说,“你好。”

      方明强忍着背过身去,脸羞的燥红,没有一点儿要打招呼的意思。

      整个高一,他总是偷偷的,躲在学校的某一处,在每个能看见他的场景里搜寻那个背影。

      他发现秦珏的所有习惯。

      比如不吃除了白菜,西兰花之外的所有绿色蔬菜,总是喝瓶装矿泉水和饮料,最喜欢冰可乐,但从来不多喝,不爱打篮球,总是看一些他不知道名字的书。

      去往小卖部的那条左侧路线,经过他教室后门的楼梯口,方明开始热衷于帮所有同学带零食和冰棍。

      他的同桌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边笑嘻嘻把钱塞给他,边夸,“方明,你人真好!”

      周予青在她后桌,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方明瞪他一眼,他又摊摊手。

      很多时候,他跟秦珏擦肩而过的每个场景,都被他一笔一画的,仔仔细细记录在日记本里,可始终不敢表白。

      他端端正正的在横线上写,我喜欢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得到他。

      然后他看一遍,顿了下,划掉,又写,我爱他,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得到他。

      后来方明撕掉了那一整页,几个对折,扔进了垃圾桶里。

      整个夏季,对方明来说,全然是涩意尝遍的烤橘子味,是小时候,乡下一群小孩儿们围着火坑,轮流把家里带出来的橘子丢进去,再拿出来,剥皮后,第一口吃到嘴里的滋味。

      是那一种浓烈酸味过后,长久萦绕,无法去除的苦,是那种味道。

      高三的秦珏对他,冷淡,疏离,像是在两人之间建起一座摇摇晃晃,只有一根吊绳的桥,敢踏上去,一定摔落的粉身碎骨。

      方明看着远处操场上的秦珏,穿着校服,跟身边的女生在讲话,齐刘海,大眼睛的萌妹子,两个人凑的很近。

      在他看过来的刹那,方明飞快蹲下,借着走廊的遮挡,他捏捏手心,又抠抠指甲,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一种无法克制,几近要流泪的冲动。

      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楼梯上来。

      方明缩在那里。

      他们在他旁边站住,为首的周予青伸着腿,用鞋尖碰了他的小腿一下,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叫他,“喂,你在这儿干嘛?”

      岂料面前人半天不回话,盯着大理石地板像是入了神,恨不得给它盯出一个洞来。

      周予青身边的一个男生过来,伸着手推了他一下,恶霸一样,叫嚷的很大声,“喂,那小子,你挡路了,让开!”

      方明一言不发,还是不抬头。

      “呀呵!你小子,看来不给点儿教训是不行了……”男生边说着,边撸起袖子,看样子像是要动手,以展示武力值来维护自己的绝对话语权。

      周予青拦住,插兜走等方明面前,弯着腰歪头查探他表情,似乎很好奇。

      方明却不知是爆发,还是忍无可忍了,忽然用力的一个猛子撞过去,给来人一屁墩撞倒在地上。

      周予青捂着额头,张口,“我靠!学校有野牛啊?”

      他说着,看到一双泪光闪烁的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来,从下巴落到地面。

      方明流着泪大吼,“你管我!我爱蹲哪儿蹲哪儿,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你们这么多人,腿瘸了吗,走廊这么宽!不会分散开走吗?一个两个,全部欺负我!”

      男生还要上前,“你知不知道,周哥家是……”

      周予青打断,截过话头,问他,“谁欺负你了?”

      “关你屁事!”方明用小臂擦过下巴,伸着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大叫一句,站起来飞快跑了。

      他捂着眼睛,路也没看,一下刚刚好,正正冲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秦珏握住他的肩膀,只是一下,很快放开,两个人继续说着话,侧身让过去了。

      他呆愣愣站着,头也不敢回。

      是从什么时候,秦珏再也不对他笑的呢……他发着呆。

      哦,是从林芹那个女人,戴着那颗鸽子蛋一样大的钻戒,兴高采烈拖着行李箱来到秦家门口的那一天。

      方明想起来了。

      依山而建的大栋私人别墅,秦家的助理带着他们,经过宽阔的中心大路,喷泉,绕过一盆盆摆放在旁边的小花苗,他跟在女人后面,两个人走进院子,再到门前。

      林芹长长舒一口气,仰着下巴,目视前方,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踩着高跟鞋“噔噔”几大步走进去。

      方明却在某个灼热的视线里,有所察觉般抬起头,一下对上了靠在二楼阳台边,默不作声抽烟的秦珏。

      他衣摆抖动,额前碎发被风吹开,撑着手肘,挽起一半袖口,口中呼出的大团烟雾缓缓飘散,消逝,逐渐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从此之后,那个人看他,全是那双眼睛。

      秦家家风严谨,大公子秦珏更是端庄知礼,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润,面对着林香初入家门,指手画脚的吩咐,也只是定定看了会儿,点点头应答一声“好。”

      他对待他们,一个恬不知耻的后妈,一个小三的儿子,实在是过分谦和,过分懂分寸,有礼节又知进退。

      可方明知道,他的感情已经彻底被眼泪淹没,毁坏开来。

      他们再无可能。

      两年,不敢诉之于口的,一个还没让秦珏知晓的暗恋,原来都没面临展开的风险,就已经完蛋的不能再完蛋了。

      方明思索很久,又想,既然不爱他,不如恨他,总好过一点儿都不在意。

      他纠结了很久,最后一咬牙,狠狠心,从周予青那边得到了一粒白色的,据说无色无味的“那种东西。”

      拿药人信誓旦旦保证,小东西,大作用。

      下药这种事,虽说不够光明磊落,也并不符合方明这样胆小懦弱的性格,但他实在受不了秦珏对他的态度。

      他远没有从前对方明那么亲和,明明有着“兄弟”的称呼,却连大街上随便一个路人都陌生。

      方明没有办法接受。

      他就是爱上了自己名义上的继兄,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喜欢,远比这个称呼到来的时间,有的更早,照理说,他才是应该占据有理的那一方。

      方明从餐桌下来,把果汁端给秦珏,叫声细如蚊呐,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好意思,“哥哥。”

      秦珏看都不看他,冷声,“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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