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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灵感并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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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当天,我特意提前到场。
刚走到三楼,就看见312教室前后门各站着一名安保人员,手持金属探测仪严阵以待。
果然是要检查电子设备。
我默默收起钢笔和笔记本,配合检查后顺利入场。室内光线柔和,座位还空了大半。
我选了靠墙的位置坐下,手指无意识地轻抚左肋,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渐渐地,听众陆续到来。前几排很快坐满,后排倒是稀稀落落。
忽然,麦克风传来清脆的试音声。
“大家好,我是《Violet》杂志艺术总监Rhea。”台上站着一位身着灰色西装的女性,干练的齐肩发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感谢各位参加《当代女性艺术的疼痛叙事》讲座……”
她简要说明了禁止电子设备的原因,随后幻灯片开始播放。
一幅幅关于疼痛的艺术作品在屏幕上流转,扭曲的金属雕塑、渗着红墨水的宣纸、用鱼线缝合的破碎陶瓷……
左肋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我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背脊。
就在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幅令人震撼的作品,透明子宫中漂浮着蓝玫瑰,根系缠绕成脊椎的形状。
整个画面以脊柱为轴心,所有元素都围绕着这个中心展开。
我的呼吸一滞。
左肋的疼痛与灵感同时袭来,既然可以用脊柱,为什么不能用肋骨?
我的脑海中迅速计算着毕设开题的时间节点。
如果要改成肋骨主题,所有前期材料都要推翻重来……但那种刺痛感如此真实,仿佛在催促我将这个突如其来的灵感付诸实践。
就在这时,Rhea的声音忽然停顿,随后清晰地传来:“真正的女性力量不是对抗疼痛,而是让疼痛开出花。”
这句话像一束光,直直照进我的思绪。
是啊,就像那次手腕上绽放的玫瑰,后肩生长的梨树,疼痛或许从来都不是终点。
更改主题的冲动愈发强烈,几乎要冲破胸膛。
我迅速翻开笔记本,预感接下来会有更重要的启示。
当幻灯片展示女性生理疼痛主题时,我记下她的话:“我们拒绝任何月经血的具象表现,要用矿物纹理隐喻。”
笔尖重重圈出“拒绝具体表现”和“矿物纹理”几个字,墨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涟漪。
随着幻灯片切换,我快速临摹着屏幕上的作品,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八幅草图渐渐填满纸页,它们在我眼前交织、重叠。
忽然,灵感的火花迸发,我写下几个跳跃的关键词——
生长、蜕变、矿物的裂变与新生。
“女性的身体不是被规训的容器。”Rhea的声音如清泉流淌,“而是自然的一部分,它可以是山脉的起伏,是矿脉的纹路,甚至是地壳运动的痕迹。”
新一幅作品映入眼帘。
暗红色的结晶如荆棘般从岩缝中野蛮生长,却在顶端绽放出珍珠般圆润的光点。
我的笔尖悬在半空,仿佛呼吸否停止了。
我明白了,疼痛从来都不是终结,而是生命以另一种形式重生的开端。
我急切地翻到崭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飞速游走。
一个朦胧的轮廓渐渐成形,女性的脊柱化作陡峭的悬崖,蝴蝶骨变成正在崩裂的冰川。
我在草图旁潦草地写下:“拒绝‘流血’,追求‘结晶’;超越‘痛苦’,展现‘生成’。”字迹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Rhea展示了最后一张作品。
深邃的底色上悬浮着晶莹的球体,它们像未经雕琢的宝石,又似等待破壳的生命之卵。
又是一幅令人震撼的作品。
等合上笔记本时,指尖传来异样的灼热。
我想,不仅姐姐创作中的困境,甚至连我毕业设计的新方向,都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讲座结束时,暮色已悄然降临。
我起身离席,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隐隐作痛的左肋。
我要让这份疼痛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即便过程如同荆棘穿心。
走出美院大楼,斑驳的树影在地上绘出流动的画卷。我快步回到宿舍,抓起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然后毫不犹豫地踏出校门。
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前方,是通往她工作室的熟悉小路。
晚风送来一阵桂花香。
我一边走一边在手机上敲下:“姐姐,你在工作室吗?”却迟迟没有回复。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工作室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在暮色中格外明亮。
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七分,正是她常忘记吃饭的时刻。
我转身走向记忆中的那家小店,玻璃橱窗后,老板正翻炒着香气扑鼻的番茄牛腩。
“两份番茄牛腩盖饭和两杯南瓜粥,谢谢。”我说。
记得上次来时,她舀起最后一勺汤汁拌饭的样子。
打包袋刚拎上手,手机突然震动。
她的消息跳出来:“我在工作室,怎么了小夜?”
我来不及回复,加快脚步往回走。
工作室的门牌在夜色中泛着微光,我这才打字:“姐姐我可以去找你吗?”
几乎是瞬间,对话框亮起:“当然可以。”
“好呀,姐姐我已经在工作室门口了!”按下发送键,刚放下手机的同时,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
她推开门,发丝有些凌乱地挽在耳后,眼角带着浅浅的笑纹,这是连日来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轻松的神情。
灯光从她身后漫出来,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姐姐!”我举起手中的打包袋,香气从纸袋缝隙中飘散出来,“你肯定又忘记吃晚饭了。”
她轻笑出声:“被你猜中了,谢谢小夜。”她接过晚餐时。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她一边引我进屋一边问道。
我顺势挽住她的手臂,故意拖长声调:“啊——难道没事的时候就不能来找姐姐吗?”
话音未落,却感觉到她的手臂肌肉突然绷紧。
啊,是我太逾矩了吗?
我慌忙松开手,却听见她柔声说:“怎么会,你随时都可以来。”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却让我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我们同时伸手去拆饭盒时,她的手掌意外覆上了我的手背。
我抬头望去,撞进她深邃的眼眸,这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接触,可此刻她的目光却像带着温度,烫得我耳尖发红。
“我来吧。”她说。
“哦,好。”我飞快缩回手,指尖残留着她掌心的余温。
整顿饭在一种微妙的静默中进行,只有筷子偶尔碰触餐盒的声响。
我不知道这份不自在从何而来,是因为我的唐突造访,还是因为这间充满她气息的工作室让我无所适从?
收拾完餐盒后,她回到画板前继续创作,我凑近一看,不由得屏住呼吸。
那些熟悉的笔触竟完全改变了风格,开始用嶙峋的山岩、龟裂的冻土来诠释女性的疼痛。
这惊人的巧合让我慌忙翻开笔记本。
“姐姐,今天我们学院有个讲座,主讲人是Rhea。”
“Rhea?”她握笔的手悬在半空,睫毛微微颤动。
“嗯!就是她。”我将记满灵感的纸页递给她。
她低头研读笔记时,我凝视着她出神。
台灯的光晕染在她的侧脸,将每一根睫毛都镀上金边。忽然,一缕碎发从她耳后滑落,在颊边轻轻摇晃。
会不会挡住视线呢?
我下意识伸手,指尖轻触到她的耳廓,那肌肤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
正想道歉,她却突然转过头来。
“姐姐,我是怕头发……”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没有应答,只是静静望着我。
那目光有些炽热,让我不自觉地想躲闪,却又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
“嗯……”她最终只是轻应一声,重新看向笔记。
但在转头的瞬间,我分明瞥见她的耳尖泛起一抹红晕,看得我心跳漏了半拍。
“咳。”她突然的轻咳惊醒了我,“小夜,能帮姐姐……帮我倒杯水吗?”
“嗯,好的好的。”我几乎立马站了起来。
走向饮水机的路上,我的思绪乱作一团。
为什么今天的空气如此粘稠?
为什么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通了电流?
水柱落入杯中,泛起一圈圈涟漪,就像我那刻理不清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