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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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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弈秋的视线多在她的耳尖处停留了几秒,偏头装作惊喜,朝她弯弯眼。
林诺愣了一下,将垂落的黑色长卷发别到耳后,露出哑光的黑色耳钉。
“秋秋。”她强撑着倦容扬起嘴角,用生疏地使用着过去熟稔的称呼。
即便她们已经分开五年。
文弈秋换好鞋,起身后像是因为看到厨房里忙碌的林女士,才自然地挽起袖子走过去。
林诺正准备拥抱她的动作扑了个空,双手还未完全伸出又放下,揣回咖色风衣的口袋里。
她坐回沙发,注意着厨房的状况。
“去外面等,马上就能吃了。”林女士狡黠,双手撑着文弈秋的背往厨房外推。
文弈秋无言,假装没看到林诺投向这边的目光,自顾自走到沙发的一边坐下,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上的新闻播报,似乎看得很认真。
来自沙发另一边的目光太过炽热,她不自在地把高领衫往上拉了拉。
“冷吗?”林诺注意到她的动作,挪近距离,递来一件浅色披肩。
“……谢谢。”文弈秋来不及躲开,别扭地任由她为自己搭好,侧着身子靠在沙发靠枕上。
客厅只剩电视里新闻主播仍在播报今日时讯,坐在沙发两端的两人各怀心思。
五年没见的前任再见面,场面平静得有些诡异。
“快过来端菜!”厨房里的林女士大功告成,雀跃地招呼两个女儿。
她的厨艺依旧发挥稳定,一桌子菜都是林诺和文弈秋爱吃的。
“这次诺诺回来就不走了,”林女士兴高采烈地给文弈秋夹了一块辣子鸡,又转头帮林诺盛了一碗平菇肉圆汤,“妳俩要不像之前那样出去一起住?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无人应声。
“秋秋?”林女士再次试探。
“嗯?”文弈秋像是才回过神般迷茫。
林女士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妈,以后再说吧。”文弈秋不置可否,吃下林女士给她夹的菜,却被辣椒呛了一口止不住猛咳,起身去厨房拿水喝。
“我和她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妈。”林诺看着文弈秋,小声对林女士说。
林女士白她一眼,愤愤地喂自己一大口米饭。
“……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管妳了。”
好好的心意被蹉跎,这坏兔崽子。
“妳们要喝什么吗?”文弈秋猛灌一口汽水缓过劲,大声询问餐桌上的两人。
林女士大力地用膝盖碰了碰身边的林诺。
“……我喝汽水。”
文弈秋拿着汽水走到半路又折返,把汽水递给林诺时,拉环已经被拉开,一根透明吸管没入其中,只露了一小截在外边。
“给妳。”
文弈秋还记得她习惯用吸管喝易拉罐里面的饮料。
她接过汽水,擦到文弈秋湿润的指尖。
抚平了指尖的倒刺。
“是不是今天的菜口味放太重了?刚刚妈看妳眼泪都呛出来了。”
“怎么会?是是我吃得太急。”文弈秋乖巧地扬起嘴角,怕林女士不信,又夹了好几块辣子鸡到碗里。
林女士和两个女儿聊起姐妹们和她准备出去旅游的事,文弈秋认真听,时不时回答她。
林诺反而比较沉默,只是悄悄偷瞄几眼笑意盈盈的文弈秋。
“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阴转阵雨,东南风二到三级,最高温度26摄氏度,最低温度19摄氏度...”
天气预报还未播完,外面已经响起几声闷雷,雨点噼噼啪啪拍在玻璃上。
“今晚……在家睡吧,弈秋。”
林女士没在晚饭后再刻意给她和林诺制造独处的机会。
文弈秋等两人都吃完饭独自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洗碗,林诺抱着抱枕没精打采地缩回沙发里。
林女士以为文弈秋没听到,走进厨房又问了一次。
文弈秋捏紧手里的木浆棉,泡沫和水顺着指缝溢出来滴进水池里。
“妈,今天可能……”
“外面下好大的雨,妳回学校不方便了,明天也不上课,在家睡不耽误的。”林女士音色本就和缓,又带着些恳求的语气,文弈秋不好再拒绝。
她点头,松开捏紧的海绵擦,继续擦洗着油腻的锅。
平时周末有空,文弈秋也常回家陪林女士聊聊闲天,或者陪着她出门散步逛街,晚上回家她就睡在次卧,家里刚好两间卧室。
但今天林诺回来了。
难不成林诺和林女士会挤同一张床为她特意腾出一个空房间么?
文弈秋被自己的想法气笑,她摇头,林女士肯定已经安排好林诺和自己睡一间房。
当初直到林诺离开,林女士都从未向文弈秋过问过两人的事情。
反倒是林诺离开之后林女士对她态度缓和了许多,再到文弈秋父亲去世,她和林女士的关系才重新升温。
待文弈秋洗漱完,次卧的床上果然已经铺好两床被子。
她轻揉着腰间,像是摔倒一样卧进远离光源的被子里。
这样潮湿的天气总会引得肋骨的旧伤作痛,文弈秋忍不住轻喘。
伴随着细密的雨声,她弯腰侧躺埋进臂弯里,困意袭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做了梦。
梦里所见的一切都很模糊,像正午阳光底下细碎的玻璃碎屑。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寒假。
她通过取景框看向泛着光晕正在放烟花的林诺,按了两下快门后忍不住又回到林诺身边,把冻僵的手放在林诺衣服口袋里,人也靠在林诺身上。
想亲妳。文弈秋听见自己说。
林诺等着手上的烟花燃完,双手回抱住文弈秋,微微低头贴上了文弈秋的唇。
一道惊雷。
文弈秋从梦里惊醒过来,小声嘟囔一句。
睁眼看见梦里的人正坐在床边擦头发。
听见布料摩擦声,林诺回过头向她道歉。
“是我吵醒妳了吗?”
床旁暖黄色的台灯把这一刻衬得太过温暖,文弈秋眯眼,转身平躺逃开这一幕。
“没有,是打雷。”
一旁的人将手里得动作放得更轻缓。
“妈应该把吹风机放在妳那边床头柜的抽屉里了。”文弈秋迟疑一会,还是开了口。
“找到了,谢谢。”她听话地拉开抽屉,吹风机果真在里面。拿起吹风机,准备起身出房间。
“妳就在房里吹,妈睡得很早。”
“不会吵到妳吗?”
“不会。”文弈秋又转了身,变成彻底背对林诺的姿势。
洗发露馥郁的香气席卷整个房间。
给对方吹头发是恋人间尤其热衷的事之一,文弈秋和林诺还是恋人时也不例外。
发丝滑过指缝间的触感让人脊柱酥麻,温暖的气流从手心窜到鼻尖,沉浸在温馨的氛围里。
就像此刻。
林诺以前总爱坐在小板凳上,挤进文弈秋的双腿之间,靠在文弈秋的怀里。文弈秋把风力开到最低,指尖顺着发丝梳理,待头发干的差不多,林诺彻底把重量放在她身上,拉过她的手让她从背后抱住自己。
文弈秋拉紧被子。
另一名当事人近在咫尺,太多回忆避无可避。
况且刚才还做了那种梦。
像吃了一颗酸葡萄。
身后的轰鸣声停下,林诺并没有上床睡进另一床被子里,而是卷起来准备带出去。
“妳去哪儿?”文弈秋问她。
“我去沙发睡,不打扰妳。”
听到沙发,文弈秋太阳穴突突跳两下。
林诺跟着林女士第一次到文弈秋家的那晚,也是在沙发上睡的。
因为她的被子和枕头被文弈秋从自己房间里气呼呼地扔了出来。
好糟糕。
像恶俗的偶像剧里会发生的情节。
再回想起下午高挂在那双桃花眼下的黑眼圈。
文弈秋依然没转身,只声音稍微放大了些:“妳就在房里睡吧,床大。”
台灯熄灭,她身后的床垫塌下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时不时的闪电透过窗帘照进来,文弈秋睡意全无,想伸手拿床旁的手机打发时间,被突然伸进被窝里冰凉的手吓一激灵。
林诺隔着被子贴在她背上,若有若无的热气洒在文弈秋的后颈,发丝落在侧脸,有些发痒。
“对不起秋秋。”
文弈秋僵硬了数秒,才翻身把被子裹紧,不再留任何缝隙。
“没关系……”文弈秋轻声道,打断林诺接下来的话,抬手将林诺的被子重新盖严实。
“可是我觉得有关系,”林诺抓紧被角,上面还有文弈秋刚才留下的余温,“妳没有原谅我。”
黑暗中,她看不真切文弈秋的神情,成了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我要睡了。”判决随着遥远的声音传来,轻飘飘的。
预想中的审判或赦免都未降下,她的心悬在半空。
“我习惯早睡。”文弈秋用被子遮住耳朵,不想再将对话进行下去。
她想起当初那封没敢打开的信,不知道里面是否通篇都写满了林诺的抱歉。
五年前,两人连正式的道别都没有。
就在某个普通的周一,文弈秋下班回到家再也没见到她,也无法与她联络,家里就只剩那支单薄的信封。
无法入睡的夜晚里,她总是在想。
她想通了林诺离开的原因,反省完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
却没办法弄懂林诺为什么不辞而别。
已经不重要了。
从那天起,这些都不再重要。
一同林诺被丢下的她,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