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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谁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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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声刚刚响起,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我正准备去打水,却见一群男生将夏林团团围住,起哄声此起彼伏。我隐约听到他们的话语,心头猛地一跳——他们在问夏林喜欢谁,让他必须公开回答。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既期待又害怕,像被架在火上烤。期待着明确那份真心,又害怕他说出我的名字,那种在众目睽睽下被审判的害羞,是我根本无法承受的。
我偷偷斜眼瞄了他一眼,正好碰到他有些无奈而慌乱的目光,我立刻低头躲开他的视线,假装在收拾书包。那一刻,我的脸火辣辣的,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夏林,快说啊!别藏着掖着了!”霍杰带头起哄,声音里带着调侃和一丝催促。
其他男生也跟着附和,气氛越来越热烈,仿佛不说出个名字,今天就不肯放过他。夏林被围在中间,脸色有些发红,眉心紧蹙,嘴唇紧抿,僵持着不肯说出名字。他往四周看了看,目光有些躲闪,似乎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气氛胶着,我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我紧紧地捏着书包带,手心全是汗。
我很怕他说出我的名字,那会让我太难为情了,根本无法应对,让我以后在班里如何立足?可是,我又好期待他承认对我的感情,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呢喃。
虽然我们之间有种种暗示、眼神交流,和屡屡示好的温柔,可我就是从未亲耳听到过。我骨子里是不自信的,总是隐隐觉得万人迷的他怎么会喜欢我?我乡下来的、外表土气,脸上甚至有旧伤疤,除了学习好别无长处。
实在没法脱身了,夏林猛然站起来,像是在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一甩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豁出去的意味,大声地说:“我喜欢薛珍,我喜欢她好了吧!”说完,趁着大家愣神的片刻,他拨开人群,飞像风一样迅速从教室消失。
全班都沸腾了。短暂的安静之后,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起哄声和笑闹声。
“哇哦!班草夫人!”
“薛珍,夏林表白啦!”
薛珍此刻睁着眼睛抿嘴笑了一下,脸颊红红的。
薛珍在班上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主要相对其他初中女孩发育较早,身形更为成熟。她非常自信爱表现,常在班级活动中出风头。出身书香门第,是家里掌上明珠,因此她总是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不会像我这样敏感地察觉大家对自己的排挤。
我知道,同学们对她态度不善,源于十几岁孩子们好奇又不知轻重的戏弄。
她或许能感受大家对她的异样,但是不知道究竟为何,也从没有人清楚地告诉她。关于同学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她似乎毫不留意。
夏林说出“我喜欢薛珍”这句话时,我的脑子“轰”地一下。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将我淹没,内心充满了困惑,甚至还有一点点被欺骗的愤怒。我浑身冰冷,手脚僵硬,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我其实知道那是个敷衍的回答。男生们早就将“喜欢薛珍”挂在嘴上,以此来逃避正面回答这种敏感问题,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她是被孤立的、最不可能的人。夏林竟然也需要用这个套路来敷衍?
可薛珍,她当真了。
放学后,我收拾完书包,正准备默默离开,却被薛珍叫住了。她走到我身边,脸颊还带着一丝羞涩的红晕,眼神里却充满了期待。
“华晓,”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兴奋,“夏林……他真的喜欢我吗?我看到你和夏林关系很好,他比较听你的,肯定也会对你说实话。你帮我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如果是的话,你就让他当面表达,我很愿意。”
我如五雷轰顶,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我没想到她会信以为真,更没想到她会找我问答案。我心里很生气,很生夏林的气,他怎会造成如此局面,让我去面对没有答案的问题,而且我是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我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怕她知道大家怎么看待她后会难过。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夏林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薛珍的表情有些失望,语气也变得委屈:“随口就说我的名字?那也太伤人了吧!华晓,你帮我问问他,你去问夏林,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心里又气又无奈,但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只好答应。回到座位上,我从作业本里撕下一张纸条,抽出铅笔,飞快地写下几个字——“你喜欢薛珍吗?”写完后,我用力将纸条揉成一团,又展开,确保字迹清晰,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坐在前面的夏林。
夏林接过纸条,低头看到上面的字,瞬间脸红了。那平时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此刻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红色,大大的眼睛也红了,像被烫到了一般。他紧紧抿着嘴唇,似笑非笑,欲言又止,手拿着笔,迟迟不肯回答,真让人心焦。
我催促他:“你快点回答啊,现在她催着让我问你。我下课还得替你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老实回答,我还能帮你解决。如果你不说话,我可帮不了你,不管你了!”
他终于动笔了,颤颤悠悠地在纸条上写字。他写得好慢好慢,笔尖似乎在纸上犹豫徘徊,全身似乎都在微微发抖。我紧紧盯着他的手,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我一动不动,呼吸在颤抖,眼神在逼迫他立刻写出答案。我怕错过一秒就永远听不到答案,更怕答案与我所望背道而驰。万一他真的喜欢薛珍怎么办?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期待什么,怕他真的写出我的名字,借机表白。那一刻我根本没想好如何回复他,更不知道我们该如何相处,如何面对全班同学的目光。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无措。
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那不是我的名字笔画。怎么会是三个字,哪三个字?他终于将纸条递还给我。我展开后看到上面清秀的笔迹,赫然写着三个字——“不喜欢”。
我如释重担,压抑在心头的所有石头瞬间粉碎。“不喜欢”是我能想象到的、最能承受的回答。我克制住从心底涌出的巨大喜悦,对着他点了点头:“那我帮你去说吧,你不用管了。”
我再次去找薛珍,语气尽量平静地解释说:“当时就是夏林情急之下说的,他没有多想也没别的意思,他告诉我他谁也不喜欢。”薛珍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只好接受了这个解释。
只是,这个过程中,我心中关于他喜欢我的信念动摇了。有那几分钟里,我居然会担心他真的喜欢薛珍,而不是我。我的内心依然是那么脆弱,那么渴望被明确肯定。我需要他给我一个直截了当的承诺,安抚我、给我信心。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夏林和霍杰在走廊里说说笑笑的身影。他否认了薛珍,那被他真正放在心头的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告诉我?
年少的时候,我们似乎把承诺看得太重,仿佛说到就一定要做到。我们虽然渴望追求山盟海誓、一生一世的爱恋,但其实那时连其中真正的含义都不明白。我们痴迷于“告白”,或许只是为了一个明确的态度,一个能安抚内心所有不安的肯定。那时那刻,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心迹是明确的、相通的。
平时放学,我都和几个女生一起结伴回家。我很想让夏林和我一起回家,但没有机会。
下了晚自习,我故意磨蹭了一下,慢慢收拾东西,又借口有点事,让其他同伴先走了。果然,夏林那天也没和他的伙伴一起走。等我磨磨蹭蹭收拾书包时,他才走到我身边时,语气轻松地问:“你要走了吗?”
我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刚忙完,要走了。你呢?”
他说:“那正好,我们一起走。” 那一刻,我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温暖。
一路上,我们几乎没说什么话,偶尔交换几句寒暄,更多的是沉默中两人默契的陪伴。路过熟悉的街道和巷口,夏林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偶尔笑着看我一眼,似乎在确认我的心情。
到了我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平时早回去了,于是他打车回家了。其实他平时比较节俭,打车也不是他习惯的花销。
我们匆匆告别,车子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中。站在家门口,我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路上没话找话,我提起有位男同学放话说等张佳生日要送她一个最大的娃娃。我说这话时大约是带着点不屑和莫名其妙的意味,嘟囔了一句:“他跟我说这个干嘛,好像我会在意似的。” 我确实没往心里去,觉得那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没想到,没过多久轮到我生日了。那天放学,夏林有些脸红地叫住我,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教室后面的角落里抱出一个几乎快有我高的毛绒大狗熊。那熊是米白色的,憨态可掬,眼睛又大又亮,但也……实在太大了,大得有点夸张,抱在怀里几乎挡住了我整个人。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想起了那个“最大娃娃”的谈话。夏林这是……不想让我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吗?还是他以为我真的在意了?谁会送一个这么巨大、这么显眼的毛绒玩具给“普通同学”呢?那一刻,我觉得他的心意简直昭然若揭,像这只熊一样,笨拙、庞大,却又实在得令人无法忽视。
我的脸颊烫得厉害,心脏狂跳不止。周围似乎有同学在偷偷看,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可就在这份近乎确定的甜蜜快要淹没我时,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没有一句“生日快乐”之外的特别表示,没有一句能让我们更进一步的话。
最终,我只是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抱着那只大狗熊,在众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中,一步步挪回了家。那一路,我心里一半是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甜,另一半却是更深的、因不确定而加倍的慌乱。
他真的做了很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笨拙地、温柔地。送我喜欢的绿芬达,在我被嘲笑时挺身而出,甚至用这样一只大得离谱的熊来回应我可能根本不在意的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