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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第 223 章 ...

  •   屋内一片死寂的黑暗,浓重的药味和一种生命流逝般的衰败气息几乎令人窒息。我借着从门缝透进的微弱月光,勉强看到师祖婆婆靠坐在床榻上的轮廓。

      “小落,是你来了吧。”沙哑干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种了然的疲惫。

      我鼻尖一酸,急忙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师祖婆婆,是我。您……您怎么样?”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气息的微弱和身体的枯槁。

      “你来找我,是已经知道萧烁功成了吧。”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直接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心中一凛,点了点头,想起她可能看不见,忙低声道:“嗯。南疆几个大的匪帮,包括镇南蛟,一夜之间被剿灭,人手不知所踪……我担心您,就来了。”

      师祖婆婆在黑暗中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苍凉而空洞:“你是个好孩子,跟你师父苏叶一样,心里总装着别人。”

      我伸出手,想替她把脉,查看她的身体状况,却被她枯瘦的手轻轻拦住了。

      “不必看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萧烁的毒功,是用‘真言露’逼我说出来的。我们长年与毒物打交道的人,本身对各种毒药都有抗性。他为了达成目的,用了十几倍的药量……虽然后来得到了他想要的,却也彻底伤了我的根基,五脏六腑早已油尽灯枯。而且,我那会儿神志不清,说出来的东西也是七零八落,颠三倒四,不成体系。”

      她微微咳嗽起来,气息愈发不稳。我连忙摸到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微凉的茶水,小心地递到她唇边。她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小口,缓了缓,才继续道:

      “他年轻时……也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于武学一道极有天赋。我那些神志不清时的胡言乱语,竟真让他歪打正着地练成了,还……还让他从我破碎的话语里,拼凑出了我师兄制作毒傀儡的法门。”

      我心中骇然,没想到萧烁竟有如此可怕的悟性和偏执!

      “可是,《毒蛊真经》不同于一般武功,”师祖婆婆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它霸道诡异,与心□□息相关。他纵然聪明绝顶,毕竟不懂其中真正的关窍,一味追求进度,强行修炼,如今……神志早已不正常了。时而清醒,时而疯魔。”

      “怪不得他行事如此张狂不计后果,原来是疯了。”我蹙紧眉头,心中寒意更甚,“师祖,如今城主府守卫稀疏混乱,正是好机会,我带你走吧!离开这里!”

      师祖婆婆却缓缓摇了摇头,黑暗中,我仿佛能看到她嘴角那抹苦涩而决绝的笑:“不必了。小落,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想在这里……看着,看着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之前不让我死,是为了榨干《毒蛊真经》最后的秘密和毒傀儡的炼制方法。如今他不让我死,却说是……要让我亲眼看到他‘一统武林’的这一天。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我与他成婚三十余载,直到他疯了,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才真正……触摸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点东西。”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年,我师兄顾南川毒术冠绝天下,他痴迷于我,为了不与我同门相残,竟另辟蹊径,找到了以人炼毒这等骇人听闻的法子。萧烁当年只是个武功不错的青年才俊,被他设计抓了去,差点……就被炼成了毒傀儡。”

      “后面的事就俗套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我把他救了,他带我离开万毒宗,说那里不是个好地方,满心算计与阴毒,他要给我新的生活,光明正大的生活……”

      “那时候的他,”师祖婆婆的声音里终于流露出一点真实的、属于过往的微弱暖意,“还是个很好的人。”

      师祖婆婆的气息愈发微弱,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黑暗之中,她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岁月的尘埃和无法磨灭的痛楚。

      “后来……我们离开了南疆。我……我在中原还有个远房的表姐,嫁入了潞安柳家。那时举目无亲,便想着……前去投奔,暂寻个安身之所。”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语间夹杂着沉重的喘息。

      “到了柳家,安顿下来不久……便听到了万毒宗被武林正道围剿、师兄战死的消息。”她顿了顿,黑暗中,我仿佛能感受到她那一刻的复杂心绪,“我本以为萧烁会有些许唏嘘,毕竟……师兄虽偏执,也曾与我有同门之谊。”

      “可他没有……”师祖婆婆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像是至今仍无法相信,“他听到消息后,先是愣了很久,然后……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悲痛,只有……只有积压了多年的、扭曲的快意和恨意。”

      “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他心底一直藏着对师兄如此深刻的恨。跟我相好,带我离开……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彻底摆脱师兄的阴影,甚至……报复。”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连忙又喂她喝了点水,她的手冰冷得吓人。

      “再后来……柳家也出了变故。”她缓过气,声音更加飘忽,“柳老夫人……她唯一的儿子死在了江湖仇杀里。自那以后,她便恨透了所有的江湖人,觉得是武林纷争夺走了她的孩子……她的心性……也渐渐变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和萧烁……越走越近。一个心怀怨恨、手握资源的世家主母,一个身负绝学、野心勃勃的男人……”师祖婆婆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悲哀,“他们……一拍即合。开始暗中谋划,想要利用万毒宗遗留下来的秘法……培养势力,甚至……炼制毒傀儡,达成他们那‘一统武林’的疯狂念头。”

      “而我……”她苦笑一声,那笑声比哭更令人心酸,“我从一个被拯救者,渐渐变成了一个……被软禁的‘宝藏’,一个活着的、属于万毒宗的‘秘籍’……真是……造化弄人……”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虚无的叹息,消散在浓稠的黑暗与药味之中。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手心里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原来这背后,竟还牵扯着柳家的变故和如此深重的怨恨与野心。萧烁的疯狂,柳老夫人的偏执,师祖婆婆一生的悲剧……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而我和陈尘,乃至整个武林,都正被这张网缓缓拖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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