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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无声的蔓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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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后的太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黑曜石”舰队——或者说,“寒渊遗民”的爪牙——如同退潮般消失在柯伊伯带之外的黑暗中,留下的是遍布轨道碎片的战场和人类文明尚未愈合的创伤。联合政府宣布进入“战后紧急状态”,全力进行灾后重建、技术消化和战备升级。
月球,“龙窑”基地在经历袭击后进行了全面加固和改造,其存在已不再是秘密,反而成了人类抵抗意志的象征。基地深处,那团翡翠色的“源火”核心在加强后的禁锢场中依旧缓慢旋转,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波澜无动于衷,又像是在积蓄着下一次爆发的力量。
地球,各大城市逐渐恢复了秩序,但恐慌的余烬并未完全熄灭。“荧惑之变”的阴影和星际战争的现实,深深烙印在公众心中。一种微妙的不信任感在民间弥漫,既指向可能仍潜伏的“寒渊”威胁,也隐隐指向掌握着强大却危险力量的“星釉计划”本身。
小雨的身影逐渐淡出了公众视野。战后,她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琉璃文明遗产的深度解析和对“源火”的长期稳定性研究中,极少离开“龙窑”或她的新实验室——“聆星塔”(位于地球同步轨道,专门用于地外文明信息处理)。她的存在,更像是一个定海神针,一个人类与未知力量之间的缓冲带。
然而,真正的威胁,往往起源于最不起眼的角落。
火星,乌托邦平原,第47资源前哨站。
这是一个半自动化的中型采矿与提炼基地,负责为火星殖民地和轨道船坞提供稀有金属。战争期间,这里曾遭到“黑曜石”舰队一发偏离目标的等离子炮击,击穿了地表设施的一个非核心仓库区。损伤报告评估为“轻微”,修复工作在一周内就已完成。
没人注意到,那发等离子炮熔融岩层和金属时产生的极端高温高压环境,以及炮束本身残留的微弱异常能量,与仓库角落里因之前运输事故而洒落的、未被完全清理的某些矿物粉尘发生了难以复现的催化反应。
这些矿物,是“荧惑之变”后,从“荧惑号”科考船琉璃化残骸区谨慎回收的、经过初步净化处理的一批“样本”之一。官方记录显示它们已被证明“无活性、无危害”,才被批准用于非敏感工业研究,试图找出将其无害化处理或资源化利用的方法。
催化反应无声无息,产生了一种极其稳定、惰性极高、常规手段无法检测的新型纳米级硅-金属复合体。它们如同无形的尘埃,伴随着基地的通风系统和人员的活动,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最初的变化微乎其微。
一套精密冶炼设备的控制芯片出现了无法解释的、极其微小的计算偏差,导致一批高纯度合金的韧性下降了0.3%。
一名工程师的腕式健康监测仪偶尔会记录到短暂、无法复现的心律异常,被归咎于火星环境的压力。
基地的中央计算机在进行复杂模拟时,耗时比预期增加了1.7%,系统日志显示存在无法定位的“微小内存读写延迟”。
所有这些,都被视为独立的、微不足道的技术故障或个体现象,淹没在庞大基地日常运行的海量数据中。
没有人将它们联系起来。
更没有人意识到,那种新型复合体,并非死物。它们在极其缓慢地…学习。通过渗透进入电子设备的微观结构,读取数据流;通过附着在生物体表甚至随呼吸进入循环系统,感知着碳基生命的生理活动。
它们没有意识,没有恶意,甚至没有明确的目的。它们只是一种在极端巧合下诞生的、遵循着某种未知物理法则的“存在”,本能地扩散、适应、记录、模仿。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
第47前哨站的主工程师陈浩,在进行一次例行的地下管道网络巡检时,在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内,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沉积物”。
那是一片大约手掌大小的区域,管道壁和周围的支架上,覆盖着一层极薄的、呈哑光银灰色的、带有细微几何纹路的“涂层”。触感冰冷光滑,不像金属,也不像已知的任何材料。尝试刮取一点样本,却发现极其困难,它似乎与基底材料发生了某种程度的融合。
陈浩感到一丝蹊跷,按照规定报告了发现,并上传了图像和数据。
图像和数据经过火星局域网,传回地球的联合资源管理局数据库,等待矿物学家或材料专家的分析。由于事件优先级被系统判定为“低”,它需要排队。
而在传输过程中,这份报告的数据包,与无数其他数据流一起,经过了一个位于火星同步轨道的通讯中继站。
这个中继站的核心处理器芯片,在其纳米级的生产工艺中,无意间掺入了极其微量的、来自“荧惑号”残骸回收材料的特殊催化剂——这是在战后物资紧缺和大规模重建背景下,供应链质量控制出现的一个极小漏洞。
当中继站处理到陈浩工程师那份带有特殊“涂层”图像和数据的数据包时,处理器芯片内部,那微量的催化剂与持续运行产生的热量、特定的电流模式发生了作用。
一次极其偶然的、概率低于万亿分之一的量子层级的数据共振发生了。
报告中那“涂层”的微观结构数据,仿佛成了一颗种子,被瞬间复制、转化,并通过中继站的激光通讯信号,感染了与之相邻的、正前往小行星带进行勘探任务的“开拓者7号”无人探测器!
“开拓者7号”毫无察觉,继续着它的旅程。它的系统内核深处,一段基于那奇异“涂层”结构信息的、无法理解的代码悄然生成并潜伏下来。
它像一段等待触发指令的病毒,安静地随着探测器,飞向太阳系外围的无人深空。
与此同时,在第47前哨站。
陈浩工程师等待了几天,没有收到地球方面的进一步指示。他决定自己再下去采集更详细的样本。
当他再次来到那条维护通道时,却发现那片银灰色的“涂层”…消失了。
管道壁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疑惑地检查了周围,一无所获。只能将其记录为“可能为临时性化学沉积,已自行挥发”,并关闭了报告。
他并不知道,那“涂层”并非消失。
而是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学习”和“扩散”,渗透到了前哨站更深层的结构和系统中,进入了更深层次的“休眠”和“适应”阶段。
一种人类科技无法理解、无法探测的“存在”,已经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悄然在火星基地扩散开来。
它的沉默,并非无害。
只是风暴来临前,极致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