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味的相遇》大米吃饭中

2、晕倒

　　林星遥没想到，转学的第二天，她的秘密就被撞破了。

　　清晨的教室还空荡荡的，只有值日生懒散地擦着黑板。

　　她习惯性地提早到校，趁着没人，从书包里摸出药盒，倒出两粒白色药片。

　　药片在掌心滚动，泛着微苦的光泽。她刚准备吞下——

　　“喂。”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吓得她手指一颤，药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来人的脚边。

　　林星遥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睛。

　　江野。

　　他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额角那道新鲜的伤疤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他弯腰，捡起那颗药片，指尖捏着它转了转，眼神晦暗不明。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平静。

　　林星遥的心跳猛地加快。

　　她下意识伸手去拿，却被他轻易避开。

　　“还给我。”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坚定。

　　江野盯着她，目光从她苍白的脸色滑到她微微发抖的指尖，再落到她紧抿的唇上。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讥诮的笑：“怎么，好学生也会嗑药？”

　　林星遥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是处方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有……贫血。”

　　她撒谎了。

　　江野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像是能看穿她的伪装。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药片丢回她掌心，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林星遥松了口气，迅速吞下药片，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贫血？”江野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明显的嘲讽，“那你最好别晕在我面前，我可没兴趣送你去医务室。”

　　他的语气恶劣，可林星遥却莫名从他话里听出一丝……警告？

　　她没来得及细想，教室门被推开，同学们陆续进来，嘈杂的交谈声淹没了刚才短暂的对话。

　　但林星遥知道，江野的目光，一直在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

　　午休时间

　　林星遥没有去食堂。

　　她独自上了天台——这是她昨天发现的秘密基地，安静，无人打扰，还能看到天空。

　　她靠在栏杆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星空观测指南》，翻到折角的那页。

　　今天的阳光很好，云层稀薄，如果运气好，傍晚或许能看到金星。

　　“贫血的人还敢吹风？”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林星遥猛地回头，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江野。

　　他离得太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夏日灼热的气息。

　　她后退一步，后背抵上栏杆：“你怎么在这里？”

　　江野没回答，只是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书，挑眉：“天文？”

　　林星遥合上书，没说话。

　　江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栏杆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熟练地叼了一根在嘴里。

　　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窜起，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这里禁止吸烟。林星遥忍不住说。

　　江野吐出一口烟雾，斜睨她一眼：“你去告发我？”

　　他的眼神带着挑衅，仿佛在等她退缩。

　　林星遥抿了抿唇，突然伸手，一把夺过他指间的烟，在栏杆上摁灭。

　　江野愣住了。

　　“吸烟会死。

　　她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比贫血严重多了。”

　　江野盯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他一步步逼近，直到林星遥的后背完全贴上栏杆，无路可退。

　　“你胆子不小。”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意，“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林星遥仰头看着他，心跳如雷，却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两人对峙的瞬间，一阵风突然掠过天台，吹乱了她的发丝。

　　江野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苍白的脖颈上——那里，一道细长的疤痕若隐若现。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手术的痕迹？

　　林星遥察觉到他的视线，猛地捂住脖子，转身就要离开。

　　江野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星遥挣了一下，没挣脱。

　　她抬头，对上江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忽然笑了。

　　“关你什么事？”她轻声问，“江野，你是在关心我吗？”

　　江野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林星遥没等他回答，抱起书快步离开。

　　天台的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拳头狠狠砸在栏杆上的声音。

　　---

　　放学后。

　　林星遥收拾书包时，发现桌洞里多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明天别来天台。】

　　字迹潦草，力透纸背，像是写字的人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她捏着纸条，转头看向教室后排——江野的座位已经空了，只剩下一扇没关紧的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她垂下眼，把纸条折好，放进了书包最里层的夹层。

　　那张写着【明天别来天台】的纸条，像一枚烧红的炭，在林星遥的书包里烫出了一个无形的洞。

　　她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江野那几乎要戳破纸张的力道仿佛还残留在上面。

　　关心？

　　警告？

　　还是纯粹的厌烦？

　　她说不清。

　　那个男生像一团裹着荆棘的迷雾，粗暴、危险，却又在某些瞬间，泄露出让她心脏莫名失序的复杂。

　　那道落在她脖颈疤痕上的目光，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凶狠的探究，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第二天午休的铃声一响，林星遥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教室后排。

　　那个位置空着。

　　江野的座位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空旷感。

　　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犹豫和叛逆的情绪，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轻轻飘荡了一下，最终落定。

　　她默默收回目光，拿起准备好的饭盒和水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楼梯间走去。

　　阳光炽烈，天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风卷着热浪，吹拂着水泥地面蒸腾出的微尘。

　　林星遥走到惯常的位置，背靠着被晒得发烫的栏杆，轻轻松了口气。

　　他没有来。

　　是警告生效了？还是……他今天根本没打算出现？

　　她打开饭盒，里面是妈妈精心准备的清淡餐食。

　　食物的香气在热风中显得有些寡淡，她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一股熟悉的、细微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像平静水面下突然出现的暗流。

　　她下意识地扶住滚烫的栏杆，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灼热的空气，试图压下那股不适。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星遥惊得睁开眼。

　　江野站在门口，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像一堵骤然压下的墙。

　　他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尤其是——她。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比昨天更甚。

　　额角的伤疤在强烈的光线下泛着红，像是某种愤怒的印记。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火气，脚下的灰尘被带起，在光柱里翻滚。

　　“林星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烦躁和一种被无视的暴怒，“你他妈聋了吗？我让你别来！”

　　他站定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水和烟草的灼热气息。

　　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眼神锋利得像刀子，试图将她钉在原地。

　　林星遥被他的怒火震得心脏猛缩，那股刚压下去的眩晕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对峙而骤然加剧。

　　眼前江野愤怒的脸孔开始晃动、模糊，耳边他的吼声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带着痛苦的气音。

　　“我……”她艰难地吐出半个字，扶住栏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

　　江野满腔的怒火在她这个细微摇晃的动作下，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凝固了。

　　他看到了她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看到了她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看到了她眼神里强忍的痛苦和无法聚焦的涣散。

　　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在他眼前碎裂。

　　“喂！你……”江野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下滑的身体，但指尖在触碰到她衣袖的前一秒又猛地僵住。

　　他脸上闪过一种极其罕见的、混杂着惊愕、无措和一丝……恐慌的表情。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在瞬间变得如此苍白脆弱，就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

　　林星遥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在扭曲、远去。

　　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她的意识。

　　她最后的感知，是身体失去支撑的失重感，以及……似乎有一双带着灼热温度的手臂，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一种近乎粗暴却又带着不可思议小心的力道，猛地箍住了她。

　　没有预想中坚硬冰冷的水泥地的撞击。

　　她跌入了一个坚硬、滚烫，带着强烈烟草和汗味的怀抱里。

　　那个怀抱很紧，紧得让她几乎窒息，手臂的力道箍得她生疼。

　　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剧烈失序的心跳——咚咚咚，像擂鼓一样，又急又重，震得她残余的意识都在嗡鸣。

　　混乱、恐惧、烟草味、汗味……还有那失控的心跳声，构成了她昏迷前最后的混乱感知。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

　　消毒水的味道强势地钻入鼻腔。

　　林星遥的意识在昏沉中挣扎，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耳边有模糊的说话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低血糖？还是……”一个陌生的、略带严肃的女声。

　　“不知道！她就那么晕过去了！”一个急躁的、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声音打断了前者。

　　是江野！

　　他的声音沙哑紧绷，像拉满的弓弦

　　“……医生呢？怎么还不来？”

　　“王老师去叫了！江野你冷静点！先把她放平！”

　　是医务室老师的声音，带着安抚，“你别晃她！”

　　“我他妈……”江野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林星遥费力地掀开一丝眼睫。

　　视线模糊晃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刺眼的白炽灯光，然后是……一片沾着几点暗红色、像是干涸血迹的深蓝色校服衣袖。

　　她的视线顺着那衣袖往上移动。

　　江野正半跪在简易病床前，一只手还紧紧地、有些僵硬地扶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怕她再滑下去。

　　他侧对着她，线条紧绷的下颌上，那道伤疤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额角。

　　他紧抿着唇，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眼神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里面翻涌着一种林星遥从未见过的焦躁和……恐惧？

　　他在害怕？

　　这个念头让林星遥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她试图动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这声音像开关一样，瞬间将江野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眼睛对上了她刚刚睁开、还带着迷茫和虚弱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刹那，林星遥清晰地看到江野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扶着她肩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又像是怕捏碎她似的，极其僵硬地放松了一点。

　　“你……”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紧绷感，“醒了？”

　　林星遥轻轻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也试图看清他脸上那些复杂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点了一下头。

　　医务室老师凑过来检查：“同学，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林星遥摇摇头，目光却依旧落在江野身上。

　　他脸上那种混杂着惊魂未定、余怒未消、以及一种更深沉难辨情绪的表情，让她心头莫名地颤了颤。

　　就在这时，班主任王老师和校医匆匆推门进来。

　　“星遥！”

　　王老师一脸焦急，“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晕倒？是不是低血糖？还是……”她担忧的目光扫过林星遥苍白的脸。

　　校医上前检查，询问情况。

　　林星遥努力集中精神，低声解释：“可能是……有点中暑，加上没吃多少东西。”

　　她避开了“贫血”以外的字眼。

　　校医检查了一下她的血压和心率，又询问了饮食和休息情况，最终点点头：“目前看体征还算平稳，像是低血糖反应叠加轻微中暑。

　　躺下好好休息，补充点糖分和水分。

　　下次午休注意避暑，按时吃饭。”

　　校医叮嘱了几句，又对王老师说，“多观察一下，如果再有不适，或者……”

　　校医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星遥，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有其他既往病史，最好通知家长带去医院详细检查。”

　　那句“既往病史”让林星遥的心轻轻一沉。

　　校医和王老师走到一旁低声交谈起来。

　　医务室里只剩下林星遥和依旧半跪在床边的江野。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和微妙。

　　林星遥的目光再次落回江野身上。

　　他似乎想站起来，但又有点犹豫。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留下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线。

　　他扶在她肩膀上的手，似乎有些无处安放，想要收回，又带着点迟疑。

　　她闻到了他身上更浓的烟草味，混杂着汗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她看向他那沾着暗红印记的衣袖。

　　“你……”林星遥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很清晰，打破了沉默，“抽烟了？”

　　她的问题很突兀，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江野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他眼中的情绪复杂地翻涌了一下——有未散的余悸，有被她突然醒来质问的错愕，似乎还有一丝……被戳穿的狼狈？

　　他看着林星遥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虽然带着病弱的疲惫，却依旧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能穿透他混乱的表象。

　　江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别开脸，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扶着她肩膀的手终于彻底收了回去，撑在床沿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回答。

　　但他那瞬间的僵硬和躲避，还有空气中残留的、比平时更浓烈的烟草气息，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林星遥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道沉默的伤疤。

　　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但她似乎还能闻到那股属于江野的、混乱又灼热的气息，以及……昏迷前那紧紧箍住她的、带着失控心跳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