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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回 醉醒迷云藏秘事,殿中疾语破天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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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头痛如潮水般涌来时,瓷碗相碰的脆响惊得苏桂绾睫毛轻颤,她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太阴星君垂落的墨色发梢。
他手持青瓷盏,指节捏着银勺悬在她唇边,月白色衣摆扫过床榻,龙涎香混着醒酒汤的苦涩气息扑面而来。
“醒了?”他声音平淡得像广寒宫终年不化的霜雪,银勺却精准地避开她微抿的唇,将汤药倾入她齿间。
苏桂绾呛得咳嗽,伸手去抓他衣袖:“孙悟空......”
话音未落,太阴星君突然松手。瓷碗“当啷”坠地,碎瓷溅起的水花湿了她裙角。
他起身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案上的月桂香囊,转身背对她整理袖口的动作格外缓慢:“广寒宫的月桂开得正盛,你昏睡这几日,倒错过了。”
“我问的不是月桂!”苏桂绾踉跄着下床,却因宿醉双腿发软。太阴星君的身影瞬间笼罩过来,她撞进一片带着冷香的怀抱,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
“别闹。”他的手指扣住她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凡人喝多了会说胡话,仙子醉了......”
“醉了也分得清真假!”苏桂绾抬头,鼻尖几乎擦过他下颌。
太阴星君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滚动着别开脸,发间玉冠流苏扫过她泛红的眼角。
她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焦黑的布料——分明是孙悟空玄色劲装的残片。
殿外传来云雷滚动,太阴星君猛地推开她,广袖挥过之处,铜镜映出空荡荡的云宫。“你醉了五日,”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指尖抚过镜面,“什么都没发生。”镜中突然闪过五指山下金光,却在下一瞬被月桂枝叶遮蔽。
苏桂绾望着他紧绷的背影,突然抓住他手腕。太阴星君浑身一僵,她却摸到他袖中硬物——是半块刻着“齐天大圣”的玉牌,边缘还带着齿痕,像是被利爪生生掰断的。
苏桂绾的指尖死死扣住太阴星君的腕骨,察觉到他袖中玉牌的刻痕硌进掌心。
殿内死寂如渊,唯有她急促的喘息声撞在冰墙上又弹回来。太阴星君垂眸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里,藏着翻涌的情绪。
“松开。”他的声音发沉,却没真的用力挣脱。苏桂绾反而将脸埋进他衣襟,发丝蹭过银线绣的月桂纹,闷声说:“你若不说,我便不放手。”温热的潮气透过衣料渗进来,惊得他浑身一颤。
太阴星君喉结滚动,终是抬手覆上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发间银簪传来,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弼马温大闹蟠桃园,偷吃九转金丹,搅得三界天翻地覆。如来佛祖亲临才将他镇压,此事已成定局。”
苏桂绾死死攥住床单,指节泛白。洞壁上歪扭的涂鸦、醉倒前孙悟空攥着她手腕的温度、还有那坛饮尽的桂花酿,都在脑海中翻涌。三日前云宫烛火摇曳,孙悟空歪在榻上笑说"这酒能醉上千年",分明寸步未离。
"不可能!"她踉跄着起身,发间银簪叮当作响,"那日他与我对饮到天明,根本没有作案时间!这其中必有蹊跷!"
“你喝醉了,酒还没醒。”见太阴星君紧绷的侧脸,苏桂绾心下泛起一阵寒意。
苏桂绾猛地推开太阴星君的怀抱,发丝凌乱间,银簪几乎要从鬓边滑落。
话音刚落,他忽然蹙眉按住心口,眼底掠过一丝墨色的阴影——那是被封印的心魔在躁动。方才她提起孙悟空时的焦急,像根针戳破了他强行维持的平静,让那点被锁住的欲念又开始翻涌。
太阴星君看着她的眼泪,只觉得那滴泪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心魔在封印里撞得更凶了,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蛊惑的声音:“你看,她在为别人哭呢……你压着的念想,她从来不懂……”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的墨色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比广寒月色更冷的寒意:“从今日起,禁足广寒宫。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师尊!”
“这是命令。”他打断她,转身时袖摆扫过桂树,震落一地花瓣。走到宫殿门口时,他忽然停住,背对着她道:“他说要护你,可到头来,连自己都护不住。你该明白,谁才是能真正护你周全的。”
话音里的醋意几乎要藏不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她踉跄着冲向殿门,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决然:“我要去凌霄殿,就算拼尽仙格,也要还他清白!”
太阴星君的广袖如流云般疾卷而出,却在触及她裙摆的刹那突然凝滞。一道苍茫低语在识海轰然炸响,混着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音:
“莫阻此缘,此乃天道轮转之劫,亦是你需承的因果。”
他指尖微颤,袖中玉冠的金丝月桂纹泛起微光,那是北斗星君为他压制心魔时布下的,阵法正在共鸣。
“站住!”他厉声喝止,却不是伸手阻拦。苏桂绾回头的瞬间,望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节泛白,玄色法衣无风自动,“你可知凌霄殿上,早有天罗地网等你?”
“那又如何?”她的泪滴落在月白色裙裾,绽开深色的花,“他无辜担下罪名,我岂能坐视不理!”转身时,发间银簪坠落。
殿外惊雷炸响,太阴星君望着她消失在月桂林的背影,突然想起五百年前的预言——“遇桂而劫,因情证道”。
此刻北斗七星的嗡鸣震得他心口发疼,终于明白这因果的丝线,早已将世人的命运缠成死结。袖中那枚断成两截的琉璃兔发簪,在暗处泛着幽光,恰似永远无法圆满的缘劫。
苏桂绾踉跄着撞开通明殿的玉门,九重阶下众神哗然。她鬓发散乱,月桂簪歪斜欲坠,藕荷色裙裾沾满广寒宫的霜雪,却直直指向殿上高坐的玉帝:“陛下!齐天大圣无罪!”
北斗星君握在袖中的玉衡星盏险些坠地。
殿内众神屏息,她凌乱的鬓发间桂簪摇晃,沾着云宫酒渍的藕荷裙摆扫过玉阶,比月宫桂影更灼目。
北斗星君望着她颤抖却笔直的脊背,想起三日前深夜,曾见她抱着酒坛匆匆往齐天大圣宫去——那时他便知,这场蟠桃宴的风波与这柔弱仙子脱不了干系。
哪吒攥紧火尖枪,余光瞥见二十八星宿喉结滚动。
好个美人儿...”赤脚大仙的酒葫芦“哐当”落地,太白金星捻须的手指抖得像筛糠。
托塔天王的玲珑塔突然漏了金光,砸在玉阶上的声响,恰如众神骤停的心跳。
唯有哪吒咬着牙别过脸,火轮在足下烧得噼啪响——他三日前在蟠桃园撞见天蓬往广寒宫运酒,却在南天门被太阴星君拦住:“此乃天数,莫要多管。”
玉帝眉间蹙起阴云:“月桂仙子,你可知污蔑天庭命官该当何罪?”
“我愿以仙格担保!”苏桂绾仰起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自中秋前夜至今日,孙悟空寸步未离云宫,与我对饮桂花酿整整三日!所谓大闹蟠桃宴、偷盗仙丹之事,分明是有人刻意构陷!”
她猛然转身,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众神,“敢问哪位仙人亲眼目睹他作案?又有谁能拿出确凿证物?”
殿外惊雷炸响,云层翻涌如墨。
太白金星的拂尘止不住颤抖,赤脚大仙的目光躲闪如鼠,唯有太阴星君立在廊下,望着少女单薄的背影,悄然握紧了袖中那枚刻着“齐天大圣”的琉璃兔发簪。
“大胆狂徒!竟敢公然包庇逆贼,来人——”
“陛下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