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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雪后晴天的光影 ...

  •   暖气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林衔月踩着拖鞋走到公共洗漱间时,窗玻璃上的冰花正在晨光中缓慢融化。

      她伸手抹开一小块水雾,看见楼下香樟树的枝叶托着蓬松的积雪,像无数只捧着奶油的手掌。

      牙刷还含在嘴里,手机突然震动。沈栖迟的消息浮现在屏幕上:「香樟树下,栗子会凉」。

      她探身向下看——那人果然站在树下的雪堆旁。

      黑色羽绒服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只有袖口的蓝钻偶尔闪过微光。

      推开宿舍楼大门,冷空气像冰镇过的丝绸贴在脸上。

      昨夜清扫出的雪堆在路边垒成矮墙,林衔月故意踩上去,积雪立刻没入棉拖鞋的绒毛缝隙。

      "穿这个?"沈栖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目光落在她露出的脚踝上。

      他手里拎着的牛皮纸袋渗出油渍,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他呼吸里的薄荷牙膏味飘过来。

      林衔月抢过纸袋,指尖碰到他冻得发红的手背:"宿管阿姨说今天水管冻住了。"

      她掰开栗子壳,"你怎么接的热水?"

      沈栖迟的睫毛上还挂着霜,闻言从口袋里摸出个变形的可乐罐——

      罐体被剪开做成简易烧水壶,底部还粘着焦黑的痕迹:"物理实验备用器材。"

      晨光透过结霜的玻璃窗,在餐桌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林衔月捏着栗子的手突然被握住,沈栖迟用湿巾擦掉她指尖粘的糖渍。

      暖气太足,湿巾很快蒸腾出淡淡的白雾。

      "看。"他忽然指向窗外。

      香樟树上的积雪扑簌簌滑落,露出底下墨绿的叶片。

      几只麻雀跳下来啄食他们掉落的栗子碎屑,在雪地上留下细小的竹叶状脚印。

      沈栖迟的袖扣碰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他低头在凝结的水雾上画了个歪扭的星星,旁边写上「-7℃」。

      林衔月添了道斜线,把星星变成流星,拖尾指向食堂门口的测温仪——

      红色数字正在「-6.5℃」和「-7.1℃」之间跳动。

      走向教学楼时,林衔月发现沈栖迟的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

      她突然拽出那只手——掌心横贯着两道新鲜的血痕,边缘还粘着金属碎屑。

      "可乐罐拉环?"

      "… …"

      "蠢死了。"

      她从书包里摸出双灰蓝色的毛线手套,

      食指指尖还挂着半截没剪净的线头。

      沈栖迟刚要接过,她又突然缩回手:"先说谢谢。"

      "谢谢。"

      "听不见。"

      "……谢谢织得这么丑的手套。"

      手套最终戴在了他手上,衬得骨节愈发分明。

      林衔月低头系鞋带时,听见头顶传来很轻的笑声。

      抬头正对上沈栖迟的眼睛,晨光在那片琥珀色里融化成蜂蜜般的稠度。

      高三(7)班的后门把手上,不知被谁堆了个巴掌大的雪人。

      圆滚滚的身体上插着半截蓝色圆珠笔芯,笔帽成了它的帽子。

      林衔月凑近看时,发现雪人背后刻着极小的一行字:「317柜有惊喜」。

      沈栖迟已经走远,蓝钻袖扣的反光在三楼拐角处一闪而过。

      风掠过走廊,雪人的小圆脸慢慢融化,水珠滴落在她摊开的掌心,像一颗迟到的星星。

      阳光斜斜地切进高三(7)班的第三扇窗户,在林衔月的英语试卷上投下一道明亮的菱形光斑。

      她抬手遮了遮眼睛,指缝间看见操场上的积雪反射着碎钻般的光。

      沈栖迟正和3班男生打雪仗,黑色羽绒服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蓝钻袖扣每次抬手都会在阳光下炸开一道锐利的光弧。

      "第三题选B。"林枫妍突然用钢笔尾端戳她后背,"你盯着窗外看了三分二十七秒。"

      林衔月转回视线,发现试卷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简笔画——显然是林枫妍趁她走神时画的。

      雪人脖子上还画了条围巾,上面潦草地标着「LXY」。

      "砰!"

      一颗雪球突然砸在教室窗玻璃上,炸开的雪沫顺着窗框滑落。

      林衔月抬头,看见沈栖迟站在操场边缘,手里掂着另一个雪球。

      3班体委在旁边跳脚:"迟哥你叛变!说好一起对付1班的!"

      沈栖迟没理会,只是仰头看着7班窗口。

      阳光穿过他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柱。

      他做了个口型,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随着眨眼的动作簌簌掉落。

      "他说什么?"林枫妍凑过来。

      "...不知道。"

      "骗谁呢,你明明看懂了。"

      下课铃响起时,操场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

      林衔月站在窗边,看沈栖迟蹲在香樟树下修被雪水泡坏的机车钥匙。

      他的手套——她织的那双灰蓝色毛线手套——已经湿透了,指尖处渗出深色的水渍。

      “语文课代表。”林枫妍突然出现在身后,手里晃着个保温杯,"你家那位在楼下摆摊卖艺呢。"

      林衔月接过杯子,热气扑面而来。

      杯底沉着几颗枸杞,水面漂浮着两片可疑的橘子皮——明显是林枫妍从食堂顺来的"养生茶"。

      "他不是我家的。"

      "哦?那谁昨天把围巾——"

      "闭嘴。"

      窗外突然传来机车的轰鸣。

      沈栖迟不知怎么修好了钥匙,此刻正抬头看向她们所在的窗口。

      阳光穿过逐渐稀疏的香樟树枝,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他举起右手,手套上滴落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趁着课间操时间,林衔月溜到3班区域的317号储物柜前。

      锁扣上结着薄霜,她呵了口气融化冰层,输入密码「1109」——沈栖迟的生日。

      柜门打开的瞬间,几颗栗子滚落出来。

      里面摆着个透明收纳盒,装着她上周忘在图书馆的《五三》。

      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被换成了电影票——《星际穿越》重映场,时间正是今晚。

      "惊喜?"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差点撞上柜门。

      沈栖迟靠在相邻的储物柜上,湿漉漉的刘海还在滴水。

      他摘下手套,露出冻得发红的指尖:"物理作业呢?"

      林衔月把《五三》拍在他胸口:"第317页。"

      "错。"他翻开书,"是316页。"

      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

      全是她不会的物理题,被他用红笔详细标注了解题思路。

      最后一道大题旁边画着个箭头,指向页脚的小字:「今晚19:00,别迟到」。

      回到教室时,操场上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

      沈栖迟又回到了雪仗战场,这次他戴上了干爽的新手套——

      但林衔月注意到,她织的那双灰蓝色手套被整齐地晾在了机车后视镜上,像两面小小的旗帜。

      阳光越来越烈,照得积雪表面泛起晶莹的水光。

      有瞬间她看见沈栖迟抬头,目光穿过纷飞的雪沫与阳光,准确落在她所在的窗口。

      他抬手比了个"三",又指了指自己的袖扣。

      "什么意思?"林枫妍问。

      "...不知道。"

      "你耳朵红了。"

      林衔月低头翻开物理书,316页的角落里藏着个用铅笔轻描的星座图——

      天鹅座β星与天琴座α星之间,连着一道被反复描摹过的线。

      正午的太阳融化了操场边缘的积雪,塑胶跑道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水。

      林衔月端着餐盘经过走廊时,看见沈栖迟蹲在香樟树下的阴影里,正用冻红的手指捏着雪球。

      他脱下的羽绒服铺在雪地上,上面已经摆了三个歪歪扭扭的雪球。

      "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她刚开口,就被迎面飞来的雪球打断了话头。

      雪沫溅在保温杯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沈栖迟头也不抬:"过来帮忙。"

      "凭什么?"

      "你的《五三》还在我这儿。"

      阳光透过树枝间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衔月蹲下时,运动鞋立刻陷进半融化的雪里,冰水渗进鞋袜。

      沈栖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袜子湿了还踩?"

      他的掌心比积雪还凉,指节上结着细小的冰晶。

      林衔月抽回手,抓起一团雪按在他后颈:"要你管。"

      雪人的身体渐渐成型,圆滚滚的肚子顶着香樟树干。

      沈栖迟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那枚蓝钻袖扣,此刻被他按在雪人脸上当眼睛。

      钻石折射着阳光,在雪地上投下一小片跳动的蓝色光斑。

      "暴殄天物。"林衔月评价。

      "反正也是你送的。"他调整着袖扣的角度,"去年生日。"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3班体委带着几个男生围过来,有人掏出手机拍照:"迟哥你这雪人怎么没鼻子?"

      沈栖迟突然看向林衔月:"胡萝卜。"

      "什么?"

      "雪人需要胡萝卜鼻子。"

      林衔月翻遍书包,只找出一支橘色荧光笔。

      沈栖迟接过笔,在雪人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

      阳光晒化了颜料,橙色的水顺着雪人身体流下来,像道滑稽的眼泪。

      午休结束铃响起时,雪人已经矮了半截。

      沈栖迟把羽绒服垫在长椅上,示意林衔月坐下。

      他单膝跪在雪地里,用树枝在逐渐融化的雪人旁边写下「317」,又在数字外围画了颗爱心。

      "幼稚。"林衔月踢起一团雪。

      "语文课代表。"他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动能公式?"

      阳光太烈,照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雪水顺着运动鞋边缘渗出来,在长椅上积成一小片水洼。

      沈栖迟的睫毛上沾着雪粒,融化后像细小的泪滴。

      "松手。"

      "袜子给我。"

      "......什么?"

      下一秒她就被迫单脚站着,看着沈栖迟把自己湿透的棉袜拧成一团。

      他脱下干燥的羊毛袜递过来时,袖扣在阳光下闪得刺眼:"穿这个。"

      林衔月抓着袜子,突然发现内侧用金线绣着小小的「LXY」——正是她上次缝围巾时用剩的线。

      放学铃响过二十分钟,林衔月才慢吞吞地走到校门口。

      沈栖迟的机车停在老位置,后视镜上挂着她织的那双手套——已经干了,在夕阳下泛着毛茸茸的蓝光。

      "电影七点开场。"他递来头盔,内衬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现在过去刚好赶上片头。"

      林衔月系扣带时,发现安全带卡扣里塞着张纸条:「星际穿越里黑洞的吸积盘温度约1×10^7K」。

      她抬头,正对上沈栖迟带着笑意的眼睛:"语文课代表应该知道这个数据吧?"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的部分落在警卫室的墙上,像幅剪贴画。

      晚高峰的车流停滞不前。

      沈栖迟的机车卡在公交车与出租车之间,排气管的轰鸣引来过路人的侧目。

      林衔月揪着他的衣角,突然发现后颈处有个脱线的破洞。

      "你衣服——"

      "上次雪仗被树枝勾的。"他头也不回,"你缝?"

      夕阳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把仪表盘镀成金色。

      沈栖迟的腕表显示温度「3.5℃」,秒针正滑过317刻度。

      林衔月突然伸手,用冻红的指尖碰了碰他露在外面的后颈:"冷吗?"

      机车突然加速,她被迫环住他的腰。沈栖迟的声音混在风里:"抓紧。"

      "我要爆米花。"

      "你上周牙疼。"

      "那要冰淇淋。"

      "零下三度吃冰淇淋?"

      售票厅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两只正在吵架的猫。

      沈栖迟最终买了双人套餐,把热可可塞进林衔月手里:"语文课代表应该知道热量守恒。"

      放映厅暖气开得很足。

      林衔月脱下围巾时,发现沈栖迟正盯着大屏幕上的星空出神。

      蓝钻袖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颗遥远的恒星。

      "其实..."他突然凑近,"我更喜欢《机器人总动员》。"

      "为什么?"

      "瓦力等伊娃等了七百年。"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比黑洞浪漫。"

      当片尾曲响起时,林衔月发现自己的左手被握住了。

      沈栖迟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笔和骑车磨出来的。

      他轻轻在她手心画了个坐标:「α:19h50m45.04s,δ:+8°52′5.6″」。

      "天琴座真实坐标。"散场灯光亮起时他松开手,"比电影里那个准。"

      影院走廊的玻璃窗映出两人的倒影。

      沈栖迟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

      是雪人的那颗"蓝眼睛",此刻正躺在他掌心,钻石表面凝着影院空调的冷雾。

      "补你的生日礼物。"他别开视线,"二月二十六日别找我要了。"

      林衔月接过袖扣,发现背面新刻了一行小字:「From β to α」。

      远处广告牌的霓虹灯变换颜色,将他的侧脸染成蓝紫色。

      机车停在林宅前时,庭院里的自动感应灯逐一亮起。

      沈栖迟单脚撑地,看着林衔月解开安全带。

      她的围巾缠在了头盔扣上,扯动时露出颈侧一小片皮肤。

      "明天..."他伸手帮她整理围巾,"降温到零下五度。"

      "知道。"林衔月跳下车,"戴围巾。"

      路灯的光晕里漂浮着冰晶,像未落的雪。

      沈栖迟的机车尾灯在拐角处消失后,她才摊开掌心——

      那枚袖扣在低温中变得冰凉,钻石折射着路灯的光,在她手心投下一小片星芒般的蓝影。

      暖气嗡嗡作响,林衔月坐在书桌前,指尖摩挲着那枚蓝钻袖扣。

      窗外最后一点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远处跨江大桥的灯光倒映在江面上,像坠落的星链。

      她拉开抽屉,树脂流星标本躺在绒布上,旁边是今年初雪时沈栖迟写的所有纸条——

      「317柜有惊喜」、「明天早读前交作业」、「β星见」,每一张边缘都微微卷曲,像是被人反复展开又折起。

      台灯照出一圈暖黄的光晕。

      林衔月铺开一张星图明信片,钢笔尖在「天琴座α星」的位置顿了顿。

      墨水洇开成小小的星系。她写下:「“明年冬天,也要一起看雪。”」,突然停住。

      手机屏幕亮起。

      沈栖迟发来的照片里,那枚当雪人眼睛的袖扣现在别在他枕边摊开的《时间简史》上。

      书页正好停在「虫洞理论」章节。配文只有两个字:「等你」。

      树脂流星被举起对着台灯,内部的星砂在光线下闪烁。

      林衔月忽然发现底座刻着一行小字:「LXY?SXC 246→0」,像是用圆规尖慢慢刻出来的。

      窗外飘起细雪,落在窗棂上无声无息。

      她将袖扣放进树脂流星旁的凹槽,严丝合缝——原来这本就是一套的设计。

      闹钟滴答走向零点。

      林衔月最终在明信片补完那句话:「明年冬天,要看到β星与α星相连的光迹」。

      落款时笔尖勾到袖扣,在日期「12.31」旁留下一道蓝墨水的痕。

      雪停了。

      月光照亮书桌一角。

      那里摆着被雪水浸湿又晾干的电影票根,以及两颗靠在一起的栗子壳,像某种沉默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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