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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好久不见 ...
03年的冬天可不是一般的冷。
房檐边的冻溜子吊地老么长,都快挨到地面上了。
许宁拢了拢身上跑絮的袄,拎着个鼓囊囊的黑袋子,跺着脚往家赶。
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老门发出一声哀鸣,许宁却已经听习惯了,在门口跺跺脚,把身上的雪抖干净,才钻进屋里。
她住的地方是个筒子房,只要一间房,放张床差不多就把整个屋占满了。
做饭、洗漱,都是十几家公用楼下那一个地方。
但这种环境,已经比老家那旱厕、烧麦秸秆的老灶房好得不止一星半点了。
屋里跟屋外基本上一个温度。
许宁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把满是冻疮的手搓热乎,才开灯走到床边。
床上的女孩满身是伤,依旧昏迷着。
许宁过去摸摸她的额头,终于不再是烫得吓人了,许宁下意识松了口气,把袋子往床脚一放,挽起袖子,准备洗菜做饭。
对,还得给这姑娘熬碗粥喝。
毕竟是从村里出来的,在家身为老大的许宁从刚会走就跟着母亲身后拾麦、拾秦椒。
再大点儿,就一边背着弟妹,一边翻地、洗衣、做饭了。
她学习好,脑子聪明,天天干活还有劲儿,从小学就被特招到县里的体校了,要按原本计划,去年就能保送到首都体校上学,成为村里头一个首都大学生哩!
那可是首都的大学哇!
但是,现在她却窝在这南方的小筒子楼里、进厂,做着日复一日工作。
若不是阿弟年纪大该上学了,家里却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便把主意打到许宁身上,许宁也不会跑出来。
水冷的刺骨,哪怕许宁早就适应了,但被这凉水一激,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这种刺骨地冷许宁早就习惯了,只是刚开始嘶了一声,后面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楼下的厨房,每家每户都有个贴着自己名字的液化气罐锁在一边,但做饭的灶就一个,所以每当谁做饭,就把谁家液化气罐搬过来。
搬来搬去麻烦得很,但是这儿房租便宜,而且邻居们性格都还算好相处,哪怕是已经干了半年,兜里有了点儿钱,许宁也没想过搬走。
但最近这几天,许宁突然频频冒出像搬走的念头了。
只要是,这里太鱼龙混杂,每家每户都只靠一层薄薄的木板隔开,楼上楼下说个话,中间都能听得鲜灵灵的,实则不适合病人养病。
沸腾的粥溅到许宁手背上,叫她一下子就回过神,连忙把煤气给关了,才去用冷水冲手。
粗糙的手背上红了一块儿,好在粗活累活干惯了,也没娇气得一瞬间起个水泡。
叹了口气,许宁把灶台收拾干净,把自己的液化气罐扭开,放到墙角锁上,端着饭上楼。
从许宁拾到那姑娘,已经快小一周了。
刚遇到那姑娘时她还没昏迷呢,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雨里。
正值厂里下夜班,朦胧微亮地天,她一个姑娘家,披散着头发,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站在那,还怪吓人哩。
许多人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发现是活人,都摸着胸口绕着她走。
走过去的时候,也忍不住啐了一口。
许宁也被吓到了。
但回过神,听到住一个筒子楼的姊妹喊她走时,许宁扭头看向了那姑娘。
或许是看见她,就好像看到了当时被母亲一手农药一手麻绳逼着结婚的自己,许宁应了一声,然后快步冲进雨里,把身上的雨披罩到了那姑娘身上。
把雨披给她许宁就想走的,但没想到,就这一个善举,许宁反倒被讹上了。
她握着许宁的手腕,任由雨水落在她的脸上。
大雨滂沱。
明明是初次见面,但许宁却觉得,她脸上的雨水不单只是雨水。
等这姑娘一头扎自己怀里后,许宁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快烧死了。
厂里上完大夜,歇一上午,下午得回去上下午班的。
但就这一上午,许宁却一个瞌睡没打,带着人又是输水、又是打针。
休息没休息到,反倒是打进去好几百块哩!
许宁心善,但是也爱财。
那姑娘每一笔花销,许宁都一字不落的记着呢!就等着她醒了,还自己呢!
许宁摸过帮她换下来的衣裳料子,滑溜溜、可保暖了,一抹就是那有钱人才穿得起的好料子!
许宁打定主意,等她一醒,就拿着账本让她还钱。
端着碗饭回屋,女孩依旧躺在床上闭着眼。
她昏迷这段时间,许宁天天吃饭前给她拿酒精擦身子、喂药,都成习惯了。
刚把晚饭放旁边小桌上,许宁拿着东西,刚撩开被子握住女孩手腕,酒精棉球还没碰到那姑娘柔软白皙、一瞧就没做过粗活的掌心,许宁就被突然一把抱住。
玻璃瓶装的酒精顷刻间撒了一被子。
许宁来不及扶住酒精瓶,她紧紧抱着。
一把推开那姑娘,许宁看着湿了一大片地被褥眉头不由蹙起,声音也没了好脾气:“你弄啥呢!屋里就这一床被子,现在弄湿了,还咋盖么!”
许宁劈头盖脸地把女孩一顿骂,但女孩却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真好。
贺望舒紧紧盯着许宁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把许宁的模样刻在自己脑海里。
那视线,就一寸一寸从许宁脸上滑过,让许宁忍不住打个激灵。
“还钱!”她抽出自己的手,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账本,狠狠往贺望舒腿上一拍,“你这些天,可没少花我嘞钱。”
“许宁。”贺望舒没在意她凶巴巴的脾气,专注的盯着她,声音里带着委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听她叫自己名儿,许宁脑子一懵。
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贺望舒揽住腰,一头埋进她怀里:“那老东西被判了死刑,我把他骨灰撒到了化粪池里。”
“他不是活着的时候最爱面子么,我专门留下来一块腿骨,随手丢给了那些流浪狗们。”
“他死得可惨了,进去之前,还断了一条胳膊跟一条腿,里面那些人听说他家暴、虐待儿童,没少给他“福利”吃。”
许宁脑袋发懵,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贺望舒说完,仰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许宁,讨夸赞:“我做得好不好,厉不厉害?”
贺望舒讨夸地模样,实在像许宁经常摸得厂里老狗刚满月的那只肥嘟嘟的小狗。
应该很少有人能拒绝这种眼神。
许宁拒绝了。
她一把拉开贺望舒的胳膊,眉头皱得紧紧的:“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嘞,你跟我套近乎也没用的!快点,还钱!”
见她反应这么激烈,贺望舒一愣。
看见许宁十分警惕地眼神,贺望舒才察觉出不对劲来,开始扭头环顾四周。
贺大小姐什么时候住过这种筒子楼。
昏黄的灯泡,隔壁邻居家的说话声一字不落地透过薄薄的木板墙传进来,风一吹过,就吱呀乱叫的窗户和门,灰扑扑、薄薄一层的被子。
还有——
明显年轻许多的许宁。
高烧刚退,贺望舒头脑有些发胀,她抬手揉揉太阳穴,才再看向满眼警惕、防备的许宁,“你……现在是什么时候?”
许宁皱着眉,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贺望舒:“正这儿是03年一月份,你不知道?”
贺望舒闻言一愣。
03年,一月份?
这个时候自己都还没有出生呢!
看贺望舒闭上眼睛重新躺下,许宁警惕地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粗糙的手喇地贺望舒脑门上顷刻间就红了一片。
“喂,你白装生病不还钱嗷。”许宁谨慎地说,“你要不还我钱,你那好贵嘞衣裳,我可拿去抵债了!”
不是梦。
如果是梦,许宁只会满脸心疼地把自己拢进怀里,小声安慰自己。
不会像现在这样,操这一口家乡版普通话,张口闭口就还钱。
想通,贺望舒睁开眼睛。
她身上的衣服是许宁的,粗糙的面料在动作间就把她皮肤磨的泛红刺痛,但贺望舒却像是感觉不到,目光紧紧盯着许宁。
被她这样盯着,许宁反倒不自在起来。
尤其一想到,刚刚她说啥,亲手送进去,把骨灰丢进粪池里……
一听就是个狠人,说不定还是道上混得!
零几年的时候,郭嘉还没开始大面积扫黑除恶,尤其南方沿海经济发达的地区,每天晚上都有几场械斗。
想起新闻联播上那些打得头破血流的人,许宁一时间忍不住后悔。
自己有几条命呐,当时心善啥啊心善,现在好了吧,招惹了个阎罗王回来!
许宁自以为隐蔽地磨蹭到门口,不敢跟贺望舒对视,但也用余光留意着贺望舒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着拉开门逃跑。
那像兔子似的机灵模样,跟贺望舒记忆里被那男人打得像温顺菟丝子般的许宁截然不同。
贺望舒紧紧盯着她,好久,才开口:“许宁,过来。”
“弄啥!”许宁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着她,手其实已经悄悄握住了门把手,“我跟你说,这儿住的都是我的工友们,你可别想对我干啥!”
那硬装出来的纸老虎模样实在灵动,虽然贺望舒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哪里,但也忍不住弯下眉眼。
“我不欺负你。”她轻声说,“你不是让我还钱吗?”
“你离我这么远,可怎么拿钱呐。”
不会入V的自割腿肉XP文[眼镜]
更新时间不好定,主要以V文为先
应该不长[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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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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